鬼藏人 - 第1章

李達(一隻魚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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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藏人》作者:李達

文案

天黑莫上山,夜半鬼藏人!魚叔在線寫作「鬼藏人」四部曲,為您揭開隱藏在叢林背後的的秘密!30年前,一支由「死人」組建的勘探隊進入殺龍嶺,中國隱藏了數千年的終極秘密首次拉開大幕:一批神秘獵人在大山水澤、草莽泥淖中破解詛咒、尋找野獸和財寶……大興安嶺地下深處的陰山狼城,西雙版納湄公河源頭的瀾滄蛇谷,藏北無人區的死亡鷹墳,茫茫南海的海底巨怪,一切動物都指向那個終極!

第一部

陰山狼城

第1章

引子

一支三十年前的活死人勘探隊

這本書講的是大山深處的故事。

故事起源於三十年前大興安嶺發生過的一樁怪事。

那是20世紀60年代末,一支神秘的勘探隊,逆着夕陽,緩緩開進了滿屯子。隊伍趕着幾匹騾子,騾子上蓋着厚厚的氈子。氈子下不知道放着什麼沉重的東西,騾子的腳印深深陷入了雪中。

勘探隊這時候開進山,讓滿屯子的鄉親們非常吃驚。要知道,這裡可是大興安嶺,中國最後一塊原始森林的最深處,又是中俄邊界,古老的額爾古納河畔,人跡罕至且不去說,最要命的是,現在可是十一月底,外面早封山了,這支勘探隊怎麼可能進來?!

大興安嶺這疙瘩,九月封山,十月就能下雪,那鋪天蓋地的白毛風颳起來,能賽過刀子,氣溫降到零下二三十攝氏度,積雪有一兩米深,一覺醒來,門早被厚厚的積雪給擋住啦,踹都踹不開。這時候,除非是營地鬼子(營地鬼子:當地人對於知青的稱呼。)才敢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上山伐木(天極冷時,樹凍得很脆,好伐,也便於順着雪道運輸砍倒的木材),其他凡是腦殼裡沒結冰的,有誰會進山?

但是那支勘探隊不僅來了,隊伍後面還跟着幾個面色鐵青的士兵,舊軍裝,杆子槍,死板板的面孔,一步一步拖拉過來,誰還能不信?

後來屯子裡一個當過兵的人回憶,打從第一眼見到這支隊伍,就覺得他們不對勁。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他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後來他連吃了幾刀豬耳朵,又喝了一大碗苞谷酒,才慢慢回想起來:那些士兵沒戴肩章,軍裝也不對,像是國軍的舊軍裝,臉色死白死白的,眼睛通紅……看起來不像是活人,就像是死人從地底下爬了出來……

這支勘探隊在屯子裡沒停多久,就拿着一封介紹信,由老支書帶着,顫巍巍敲開了谷爺家的大門。

谷爺是滿屯子最著名的獵人。也有人說,他是大興安嶺最著名、最有膽識的獵人。據說,谷爺一輩子剝下來的皮子,能鋪滿一整座山頭。大興安嶺的野物,狼、豺、虎、豹、野豬、黑熊、大蛇、狐狸、黃皮子、傻狍子、麋鹿、猞猁,就沒有他沒見過、沒打下來過的。

勘探隊敲開谷爺家大門的那天,他正給兒子小嘎子過十二周歲生日。小嘎子穿着新棉襖,咧着嘴,在院子裡放炮,雞飛狗跳,姑娘們咯咯直笑。熱乎乎的火炕上,盤坐着一堆在大山里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哥們,愉快地喝着自家釀的高粱酒、苞谷酒,划拳,吆喝,吵架,大笑。

看着勘探隊直戳戳站在屋裡,老哥幾個不樂意了,那滾燙的高粱酒一下肚,說出來的話比烈酒還衝:「這國軍勘探隊要幹啥?這時候上山?!上他娘的山吧!」

「我們去殺龍嶺。」勘探隊長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手上是一張軍用地圖。

「去你媽了個巴子!」有人怒了,摔了狐皮帽子,一把搶過地圖就撕,撕了幾下,卻怎麼也撕不爛。他看了看地圖,這狗日的地圖準是小日本鬼子的!小日本霸占東北幾十年,大家多少知道日本字長啥模樣,他看着地圖上打着幾個血紅的叉,一行行的日本字,搞不懂是啥意思。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勘探隊長,身子卻一下子僵住了,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最後竟然身子一歪,從炕上摔了下來,地圖也掉在了地上。

很多年以後,他又一次被人問起,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麼,咋能從炕上摔下去?他卻什麼也不說,只是咕咚咕咚不停往嘴裡灌酒,喝得兩隻眼通紅,最後嘟嘟囔囔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那狗日的沒有眼珠子……」

沒有眼珠子,這是啥意思?大家再問他,他卻怎麼也不肯說了。後來大家分析,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種是說那個勘探隊長沒有眼球,是個瞎子;還有一種是說,那人的眼睛裡沒有黑眼珠,全是眼白(據說這不是病,而是開了天眼,很邪門)。

還是說當年,勘探隊長把地圖撿起來,依舊遞給谷爺,依舊一句話也沒說。

谷爺接過地圖,看了看,他拉着隊長去裡屋嘀咕了一會兒,回來後一言不發,攆走了老哥幾個。第二天一早,他背上那杆塗抹了無數狼血的獵槍,帶着剛滿十歲的小嘎子,領着這支神秘的勘探隊進了大山。

他們走後第三天,大興安嶺連颳了三天三夜的白毛風,風夾着雪,劈頭蓋臉砸下來,晚上,老林子不斷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那是樹枝被雪給壓斷了。大家揪着心,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這樣大的白毛風,還夾着大雪,山上到處都是大煙泡,連搜山的都上不去,谷爺這次怕是凶多吉少啦!

誰也沒想到,就在大風雪過後的半個月,所有人都認為這支勘探隊早已經被埋在了大山深處時,谷爺竟然掙扎着從山上下來了,他的頭髮和眉毛上結着血紅色的冰溜子,活脫脫成了一塊被冰雪凍住的血人。

谷爺的老伴,姜老太太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她看到谷爺的皮襖後背處破了好幾處口子,像是被人用刀砍的。她冷靜地讓人把谷爺抬到自家炕上,客客氣氣把人請走,插上門閂,只留下兩個姑娘在身邊。

脫下老皮襖,谷爺的後背全凍爛了,紫黑紫黑的,大姑娘當時就哭出了聲:「天殺唉,咋能讓俺爹遭這罪啊!」

姜老太太很冷靜,她讓大姑娘趕緊去院子裡舀一盆雪,把油燈都點亮了,自己手捧着一把雪,慢慢在谷爺背上揉搓。這凍傷只能用雪搓開,要是用熱水燙、熱炕焐,就算人能救活,凍傷的地方也會徹底爛掉。

姜老太太跟谷爺生活了大半輩子,她太了解他了。谷爺這人膽大心細,做事情非常小心,不然也不會成為大興安嶺首屈一指的獵人。他皮襖被刀砍爛了,背上卻沒傷口,這八成是他自己砍的。但是他冒着被凍死的風險這樣干,又是為啥?她用一捧捧的雪給谷爺慢慢擦拭身子,擦了一會兒,身上開始發熱,最後二姑娘叫了一聲「俺爹背上有字!」,用油燈仔細一照,紫黑色的背上還真顯出了一些淡淡的顏色,又過了一會兒,竟顯出來一幅地圖。

姜老太太的眼淚當時就流下來了,原來谷爺知道,姜老太太肯定會親自用雪給他搓背,這樣就會發現這幅地圖。這老東西,還真是用心良苦!姜老太太知道,這地圖是老頭子用命換回來的!

她喝住兩個姑娘,讓她們兩個發誓,這件事情死也不能說出去。然後讓大姑娘繼續用雪水給谷爺擦身子,自己重新拾起年輕時納鞋底、描花樣子的功夫,將整幅地圖詳詳細細繪製在了一張小羊皮上。等弄完這些,已經到下半夜了。她讓兩個姑娘去睡覺,自己在那守着谷爺。看着谷爺僵硬地躺在床上,她的眼淚大串大串掉了下來,緊緊握着谷爺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鬆。突然,谷爺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她一愣,起來看看,發現谷爺的手緊緊攥着,手心裡像是握着什麼東西。使勁掰開那隻手,手掌里血肉模糊,被人用刀子在掌心刻了幾行字,模模糊糊看到幾個字「三十年後」,底下的一行小字,卻怎麼也看不清了。

她的心一下子揪住了,喉嚨里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朝外看過去,外面是蒼蒼莽莽的大山,幽深黑暗的大山深處,閃爍着幾點鬼火。突然間,大山深處傳來一陣悽厲的狼嚎,接着四面八方傳來狼群瘋了一樣的長嚎,狼群仿佛把滿屯子包圍了,屯子裡的狗瘋了一般狂叫。

姜老太太心中突然一陣慌亂,她站起來,想去關上窗戶,卻發現窗戶早已經關上了。但是在那結滿霜花的雙層玻璃外,竟然緊緊貼着一張比例大得驚人的毛茸茸的人臉。那張臉直勾勾對着她,嘴唇一張一合,竟像在無聲地說話。姜老太太被嚇得傻站在那裡,好久以後,她才從那張毛臉的口型中辨認出,那人一直在反覆說着一句話:「三十年後……」

第2章

「老林子裡,啥邪乎玩意兒都有!」(1)

三十年後,我在北京前門一家皮貨店做掌柜,再一次想起了這樁三十年前發生過的怪事。這個故事裡的谷爺,就是我姥爺。我母親姐弟三人,她是老大,底下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這個弟弟,就是跟那支神秘勘探隊上山時,失蹤的小嘎子,我小舅。小舅失蹤後,姥爺從此封了槍,不再打獵。後來,更是把兩個女兒遠嫁到外地,和我姥姥兩人守在大山深處。

他的兩個女兒,我小姨先是跟別人去了綏芬河做生意,後來遠嫁到海參崴。我母親本來想守着兩個老人生活。卻在一次打豬草時,救了一個修鐵路的工程師。這個工程師在附近勘探地形時,不慎跌入山下,被我母親帶回家裡養傷。這傷足足養了三個月,傷好後,他帶着老人的大女兒回了成都。是的,這個善於裝病的工程師就是我父親,之後又有了我。

六歲時,母親把我送到姥爺家待了半年。姥爺那時候早已不再打獵,他在山上釘了個小木屋,長年累月住在那裡,守着那十幾畝苞米地。小木屋用厚厚的松木板釘成,牆上掛着整張的鹿皮、狼皮、豹皮,甚至還有一張一尺多寬的大蛇皮,空氣中瀰漫着濃厚的獸皮味,以及淡淡的松香味。

深山老嶺里野物多,特別是狼,漫山遍野的狼,整夜整夜的狼嚎,有時候狼群結隊跑過木屋,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它們腳掌踩落碎石的聲音,山下好多人家的牛羊都遭到了餓狼群的襲擊。不過說起來確實很怪,那麼多狼群經過我們這兒,卻從來沒有一隻狼停下來騷擾過我們。

我記得,當年問過姥爺這個問題,他卻眯着眼,端起一隻牛角做的杯子,抿了口苞米酒,望着外面蒼茫茫的大山,深深嘆息了一聲,卻什麼話也沒說。老林子裡日頭短,黑夜長,在忽明忽暗的油燈下,我光着屁股裹在暖和的被窩中,纏着姥爺給我講打獵的故事。

姥爺盤腿坐在炕上,叼着旱煙袋,瓮聲瓮氣地說,這大山吧,跟人一樣,也都有脾氣,你貼着地面聽聽,那些蟲叫,蛇嘶,狼嚎,風響,就是大山在說話!這大山要是稀罕你,就會送給你松籽、板栗、人參、狍子、鹿角,一點兒也不小氣!它要是不稀罕你,就會讓你遇上白毛風、毒蜂子、野豬群、老虎,啥玩意虎,讓你碰上啥!

我聽得渾身冒冷汗,忍不住從熱乎乎的被窩裡坐直身子,叫一聲:「姥爺,大山稀罕你不?」

姥爺敲了我一個腦門崩兒,說:「老實聽着!」

他壓低聲音,給我講起他當年在原始、荒蠻的大山深處打獵的故事,那悶熱、潮濕的老林圈子,散落着人骨的野豬嶺,盤踞着無數花花綠綠毒蛇的長蟲窟,美艷鬼魅的毒蘑菇群,小指肚般大小的土蜂子,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的老墳圈子……

他把旱煙袋在炕上「梆梆」敲着,說有一年趕山,他曾親眼見過一條水桶粗的大蛇,懶懶地躺在半山腰上曬鱗,那大蛇頭有水缸那麼大!他還見過一朵人那麼大的白蘑菇!那天剛下過雨,他翻過一條山溝,看到有人蹲在山溝里,打着一把白色的雨傘。走近一看:那不是人,是一株人高的大白蘑菇!我姥爺說得有鼻子有眼,聽得我的眼睛都直了:那水缸般粗的大蛇得有多大?老墳圈子又是啥樣的?我連續幾天做噩夢,夢到一條大蛇將我活吞了下去,漫山遍野都是人形的大蘑菇追着我,狼群在後面嚎叫着,前面攔着一條散落着人骨頭的野豬溝……

一直到現在,我仍記得那些孤獨而溫暖的夜晚,寒風呼嘯,大雪鋪天蓋地落下,月亮明晃晃掛在天上,紅通通的火爐,灶里傳來烤紅薯混着松木和白酒的香氣,姥爺瓮聲瓮氣地講述着大山深處的故事。

夜深了,姥爺眯着眼,用一段意味深長的話結尾:「老林子裡,啥邪乎玩意兒都有,吃人的山魈(熱帶的一種猴子,這裡特指傳說中的山鬼)、墳包里的毒蜂子、追着人咬的野雞脖子、鋪天蓋地的瘴氣、幾天幾夜也散不開的迷霧、能把人活活吸乾的白草耙子,但是最可怕的,還是人。」

那時候我還小,還不能理解這句話飽含的深意。

很多年以後,我才漸漸明白: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並不是山魈、野豬、土蜂子、毒霧,而是人心。

在大山里無憂無慮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我就因為一場重病,被送出大山,重回到父母身邊,像所有普通人一樣,過着波瀾不驚的生活,上學,逃課,戀愛,最後在北京一所三流大學讀了個三流專業。畢業後,經過一番折騰,經人介紹,去了前門一家皮貨店看鋪子。原本想着,先隨便找個工作過渡一下,沒想到這一過渡就是五年。五年中,我從夥計稀里糊塗做到了掌柜,不僅對皮貨了如指掌,更接觸到了皮貨生意背後那個神秘的地下世界。

有時候閒着沒事,我也會琢磨琢磨三十年前那樁怪事。

那支神秘勘探隊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在大山中全軍覆沒後,沒人來調查這件事?姥爺他們又在大山里經歷了怎樣的詭異事件?他為何回來後要金盆洗手,一個人孤苦伶仃守在山上?那所謂的「三十年後」又是怎麼回事?

琢磨歸琢磨,我還是覺得這樁發生在幾十年前的怪事,終究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變成一個茶餘飯後的故事,甚至是一則警世的寓言,最後被遺忘在記憶深處。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切,其實才剛剛開始。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斜躺在躺椅上,輕輕搖着一把摺扇,一面悠悠哉哉聽着馬三立的相聲,一面偷偷瞄着鋪子裡唯一一個客人。

那人一身白領打扮,不時推一推金絲邊眼鏡,在那兒心不在焉地看着,一會兒摸摸草狐皮帽子,一會兒拽拽花豹皮尾巴,一會兒又看看手錶,明顯是在等人,壓根不想買東西。

我給夥計馬三使了個眼色,馬三這小子馬上湊過去,裝傻充愣,摔皮子,砸板凳,很快把那客人給氣走了。

我撇撇嘴,揭開茶碗,抹開花茶末,有滋有味地喝了起來。

您吧,不懂。皮貨這行,跟其他行業不大一樣。皮貨這行,每家都有幾個固定的老主顧,好面子,不差錢,不懂裝懂,人傻錢多。每年店裡壓箱底的寶貝,都得提前給他們留着,地道貨色,地道價錢。這些是財神爺,不能騙,他們要紅狐皮,絕不能用染了顏色的草狐皮糊弄;要金錢豹皮,就萬萬不可用花豹皮去對付。

等這幾個財神爺折騰完,一年的生意也就做得七七八八的了。其他的過路客,那是能蒙就蒙,能騙就騙,看着不順眼的就直接往外攆,典型的殺生不殺熟。

沒辦法,皮貨店主要靠那幾筆大買賣賺錢,這些過路客,你就是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榨不出幾枚大錢來,咳!

這幾個月生意不錯,好皮子不用說,連一些陳年老貨都折騰得差不多了。

我正琢磨着,過幾天得讓趙大瞎子從獵場給我倒騰點好皮子,就聽見外面呼啦呼啦走進來一個人。

抬頭看看,這是個怪人。

九月底的天,秋老虎熱得厲害,一杯熱茶下肚,衣服從里濕到外。這位倒好,外面弄了件軍大衣,嚴嚴實實護在身上,腰上硬邦邦扎着一塊紅布條,直戳戳站在那裡,顯得又愣又犯傻氣。

馬三以為是叫花子討喜錢,趕緊往外趕,還從櫃檯里摸了幾枚鋼

塞給他,讓他趕緊出去,別影響了生意。

那人卻硬邦邦站在那裡:「攆啥?!俺來賣禳子!」

我一愣,仔細看看他。這人上身穿着軍大衣,下身套着一件變了色的皮褲,腳踝到小腿處綁着厚厚的綁腿,腳下蹬的是一雙皮烏拉鞋,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大山里打獵的獵人。山里溫差大,寒氣重,好多人得了老寒腿,一年四季都得護着軍大衣。軍大衣里鼓鼓囊囊的,掖着噴子(短獵槍)。這種人可不能得罪,他們常年在大山里野慣了,做人做事都按着山裡的規矩來,一語不合,當時就敢給你動刀子。但是他們手裡還真有好東西,也不往死里認錢。你要是跟他處好了,他也真是掏心掏肺地幫你。

我趕緊起身,親自把他給請進來,也有點不放心,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穿着那麼原始的裝備來京城?

我多了個心眼,拱了拱手,用獵人的黑話問他:「這位師傅在哪兒跑山?」

他回應:「北邊,俺們是做炮手的。」

我說:「好,師傅是啞山還是響山?」

他說:「響山,俺們打前站的。五山老爺保佑,得了點禳子。掌柜的收不收?」

我忙說:「收,收,快請!裡屋請!」回頭招呼着馬三,「馬三,快泡茶,拿我那屋的西湖龍井!」

馬三在旁邊聽我們說話,一句也不懂,眼睛都直了,這時候訕訕地去泡茶。

我想了想,又叫住他「別他娘泡茶了,去把我柜子里那瓶茅台拿來!」馬三答應一聲,也看出了點門道,屁顛屁顛去拿酒了。

我們剛才說的是獵人行當里的黑話,第一是套近乎,第二也是在確認對方身份,看對方是不是青頭、騙子,甚至是便衣。皮貨這行,好皮子多來路不正,明面上惦念的人多,暗地裡想黑你的人也多,搞不好就翻船了,不得不謹慎。

我開始問他在哪跑山,這是問他在哪打獵。他回答是在北邊,就是北方的獵人。這個不用問,看他那副行頭,不是大興安嶺,就是長白山那邊。大興安嶺的面更大。這幾年長白山開發旅遊資源,野獸少了,也就大興安嶺好東西多。「炮手」、「打前站」說的是狩獵時的分工,大山深處,往往是一群人合作圍獵,有人負責吆喝,有人負責斷尾,有人負責探路。沖在最前面對着野獸開槍的,叫做「打前站」。「響山」和「啞山」說的是打獵的流派。狩獵圈,簡單分為文狩獵、武狩獵。「啞山」一派靠下套子、陷阱、毒藥、弓弩,謂之「文」。「響山」是傳統的狩獵,一群獵人,帶着槍和狗,由「掌山師」帶領,在老林子裡進行大規模圍獵。「啞山」和「響山」敬奉的都是「五山老爺」,這是專門掌管狩獵的神,打到獵物,就是「五山老爺」保佑。

第3章

「老林子裡,啥邪乎玩意兒都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