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 - 第1章

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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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三國機密》(上、下兩集)作者:馬伯庸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公開的故事。」

陳壽跪坐在房間裡,對着空白的牆壁說。牆壁上的影子隨着燭火晃動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

「可是我很想把它記錄下來,不是每一個史官都有這樣的機會。」陳壽拿起毛筆,虛空一點,眼神里充滿了光芒。

影子繼續在晃動。在牆壁的一角,《三國志》卷帙碼得整整齊齊,堆積如山。陳壽疲憊地嘆了一口氣:「我花了十幾年時間,不負朝廷期望,寫完了從漢末到晉初的歷史,現在終於可以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動視線,從《三國志》身上挪到另外一大堆斷爛竹簡和絹帛上去。它們就那麼隨意堆放着,散發出腐朽的味道。上面寫着許多文字,筆跡各不相同,看得出是出自不同的人之手。有些文字之間還殘留着一抹暗褐色的血液,有些竹簡上則是數道觸目驚心的劍痕。

陳壽閉上眼睛,安靜地聆聽起來。無數低沉的聲音從故紙堆里縈繞而起,它們在呢喃,在訴說。仿佛受到那些死魂靈的驅使,陳壽抬起手中的毛筆,慢慢點在一片空白竹簡之上,勾畫出一串工整清晰的文字。

這不是歷史,這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已被人遺忘幾十年、近千年,即將衰朽成灰的故事。

時光之水回流到建安四年。

  三國機密(上):龍難日

  人物表

  【主要人物】

  劉協:漢獻帝 狠戾冷酷

  劉平:劉協弟弟,繼位皇帝 柔弱溫和

  伏壽:漢獻帝的皇后 沉着果決

  董貴人:漢獻帝的妃嬪 天真嬌蠻

  唐姬:弘農王劉辯之妻 勇毅堅強

  董承:車騎將軍,董貴人之父 理想主義

  楊彪:前太尉,與董承是政敵 老練成熟

  楊修:楊彪之子 狡猾自負

  趙彥:議郎,與董貴人是髮小 細膩頑強

  曹丕:曹操之子 稚嫩思慮

  郭嘉:祭酒,楊修、蜚先生的對手 天才謀略荀彧:朝廷尚書令,曹操謀臣 中正平和

  賈詡:漢朝將軍,政治立場曖昧 老奸巨猾

  滿寵:許都縣令 目光如炬

  沮授:謀士,與郭圖是政敵 廉潔奉公

  淳于瓊:袁紹部將 放蕩不羈

  蜚先生:郭嘉對手,實名戲志才 陰狠毒辣

  司馬朗:溫縣司馬防家大公子 熱血厚道

  司馬懿:溫縣司馬防家二公子 陰鷙細密

  【次要人物】

  孔融:東漢名士 狂傲自負

  冷壽光:楊彪的人,華佗門下弟子,與郭嘉同窗 冷靜沉默陳群:司空西曹掾屬 一板一眼

  徐福:楊彪的人,與王越是對手 神秘莫測

  王越:刺客,與唐姬是仇人 兇狠狂妄

  孫禮:曹營校尉 為人謹慎

  張繡:西涼騎兵將領 謹小慎微

  鄧展:曹營將軍 強硬無比

  任紅昌:郭嘉的姬妾,傳說中的貂蟬 善良通達郭圖:袁紹帳下謀士,沮授的政敵 野心勃勃序

只是一個故事

  「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公開的故事。」

  陳壽跪坐在房間裡,對着空白的牆壁說。牆壁上的影子隨着燭火晃動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

  「可是我很想把它記錄下來,不是每一個史官都有這樣的機會。」陳壽拿起毛筆,虛空一點,眼神里充滿了光芒。

  影子繼續在晃動。在牆壁的一角,《三國志》卷帙碼得整整齊齊,堆積如山。陳壽疲憊地嘆了一口氣:「我花了十幾年時間,不負朝廷期望,寫完了從漢末到晉初的歷史,現在終於可以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動視線,從《三國志》身上挪到另外一大堆斷爛竹簡和絹帛上去。它們就那麼隨意堆放着,散發出腐朽的味道。上面寫着許多文字,筆跡各不相同,看得出是出自不同的人之手。有些文字之間還殘留着一抹暗褐色的血液,有些竹簡上則是數道觸目驚心的劍痕。

  陳壽閉上眼睛,安靜地聆聽起來。無數低沉的聲音從故紙堆里縈繞而起,它們在呢喃,在訴說。仿佛受到那些死魂靈的驅使,陳壽抬起手中的毛筆,慢慢點在一片空白竹簡之上,勾畫出一串工整清晰的文字。

  這不是歷史,這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已被人遺忘幾十年、近千年,即將衰朽成灰的故事。

  時光之水回流到建安四年。

  

  第一章

弦上的許都

  

  1

  楊平輕輕呼出一口白氣,手裡的牛筋弓弦已經拉到了極限,整個犀角弓身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箭簇對準了前方二十丈開外的一頭鹿。

  那頭鹿正藏身在一片白樺林中,安詳地嚼着一蓬枯黃的樹葉,渾然不覺即將降臨的災難。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稀疏的樹林並不能提供什麼像樣的遮護,光禿禿的枝幹和灌木叢在它身前交錯伸展,宛如一個天然的囚籠,把它巨大的身軀籠罩其中。

  楊平現在需要做的,是輕輕鬆開勾住弓弦的食指與中指,然後鋒利的箭簇會在一瞬間穿過枝條的間隙,刺穿棕黃毛皮,割開熱氣騰騰的血肉,把它的心臟擊得粉碎。

  時間過去了一瞬,抑或是一陣子,楊平的手指動了。

  一支翠翎箭應弦而射,牢牢地釘在了距離麋鹿只有數寸距離的白樺樹幹上。受了驚的麋鹿猝然一跳,撞得身旁的樹木一陣搖動,然後它四蹄飛揚,慌張地朝着樹林深處逃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楊平站起身來,抬眼望了望空蕩蕩的林子,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苦笑。他站起身來,把犀角弓插在泥土上,走到樹林中將釘在樹幹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來,隨手捋了捋有些歪斜的尾翎,插回到箭壺裡去。

  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青年從雪堆里爬起來,拍打着身上的積雪。楊平走出樹林,比劃了一個遺憾的手勢。那青年盯着白樺樹幹上的箭痕,眼神閃過一絲不滿:「以你的準頭,會在這麼近的距離失手?」

  「那可是一頭母鹿,」楊平試圖辯解,「你看它大腹便便,也許很快就臨盆了。」

  「你心腸這麼仁厚,還是把箭還給我吧!」青年憤憤地說道,把楊平箭壺裡的箭拿出來,扔進自己的箭壺裡。

  楊平訕訕賠笑道:「一想到馬上就有幼鹿降生,嗷嗷待哺,我哪裡還能下得了手啊。古人打仗尚且不殺黃口,不獲二毛呢,何況一頭懷孕的麋鹿。」

  青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麋鹿臨盆,你說不忍下手;野雉護家,你要成全其義;鴻雁當頭,你又說仁者不阻歸家之禽——我說你這是打獵還是講學啊?咱們在這兒趴了一整天了,可還是兩手空空吶!」說完他攤開雙手,重重甩了幾下。

  楊平道:「仲達你不要發怒,我等一下再去林子裡轉轉,也許還能獵到山兔狍子什麼的。」青年兩條淡眉一聳,一臉怨憤瞬間收起,淡淡道:「算了……天色已經不早,咱們早點回城吧,否則我爹和大哥又要囉嗦了。」他說完轉身就走,留給楊平一個背影。楊平知道他的脾氣,也不辯解,默默地把弓箭挎在背上,裹上麻巾,尾隨他而去。

  兩個人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雪走出山林。山下有幾個蒼頭正圍着火堆取暖,旁邊樹上還拴着兩匹西涼駿馬。看到兩人下山,蒼頭們紛紛喊道:「司馬公子、楊公子回來啦。」一群人踩火的踩火,牽馬的牽馬,還有人把燙好的酒倒進皮囊里,遞給他們。

  青年接過皮囊灌了一口,扔給楊平,然後搖搖晃晃自顧跨上一匹坐騎。楊平尷尬地啜了一口酒,交給蒼頭,跨上另外一匹馬。那些蒼頭見他們兩個都兩手空空,知道今天收成不好,都不敢相問。青年左右環顧一圈,一揮手:「回城吧!」

  蒼頭們各自收拾起帳篷器械,跟在兩人馬後。青年與楊平並轡而行,卻故意不去理他,抓着韁繩四下張望。他扭動脖子的姿勢與尋常人不同,雙肩不動,動作幅度極小,速度卻很快,一瞬間就能從一側轉到另外一側,如同一頭極度警覺的野狼。

  「其實我平時射馬蹄靶射得挺準的,只不過一想到要射活物,總是不由自主心生憐憫。我聽說君子……」

  聽到楊平自己絮絮叨叨,青年忽然勒住坐騎,長長嘆息一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義和,你這個人吶,性子太柔弱。現在是什麼世道了,你還這麼迂腐?宋襄公的故事,難道你沒讀過?婦人之仁!」

  楊平道:「我和你不一樣。你有鴻鵠之志,我最多不過是個百里之才,能做個縣令什麼的,撫民生養,安心治劇,就很滿足了。」青年冷笑道:「咱們河內可是四戰之地。你數數,董仲穎、袁本初、曹孟德、呂奉先、袁公路,哪一路諸侯不是對這裡虎視眈眈?你想避世養生,只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說完他一揮鞭子,在馬屁股上響亮地抽了一記。坐騎發出一聲嘶鳴,奮蹄狂奔,自顧朝前跑去,把後面的人甩開數十步遠。楊平只能苦笑着揚鞭追趕,一群蒼頭緊緊跟在後面,連呼帶喘。

  這一隊人不一會就走上了官道,沿着官道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便能隱約看到遠處溫縣外郭的起伏輪廓。青年馬蹄不停,已經只剩遠方一個小小的背影,似乎打算直接衝進城裡。楊平看到蒼頭們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不忍,便索性放慢了速度,讓坐騎慢慢溜達過去。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遠方青灰色城堞上的雪痕依稀可見,城郭上空依依升起幾道炊煙,楊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溫縣並非他的鄉籍所在,卻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他的家,有許多的親人和朋友,這總讓他心義和靜。楊平這個人說到底,還是有些多愁善感,像個擅長辭賦的文士——儘管他射藝出眾,在溫縣是數得着的高手。

  楊平生於光和四年,他父親楊俊是河內獲嘉人,是當地有名的豪族。因為畏懼戰亂,他父親率領百餘戶民眾進山避禍,不知為什麼,楊俊沒有帶上楊平,而是把他寄養在了好友司馬防家裡。司馬家在溫縣勢力龐大,數十個塢堡,數千兵丁,自保不成問題。於是楊平從小就在司馬家,與司馬防的幾個兒子一起長大。

  那跑在隊伍前頭的青年,就是司馬防的二兒子司馬懿。司馬懿與楊平感情最好,一同玩耍,一同讀書,一起打架,彼此情同手足。司馬懿總說楊平別的都好,唯獨這種慈柔的性情實在不足取,一直試圖給他糾正過來。楊平性格謙和,骨子裡卻很執拗,兩個人吵吵鬧鬧,一轉眼就到了建安四年,楊平十八歲,司馬懿二十歲,都是風華正茂的年歲。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們大概會憑藉自己家族的勢力,在州郡舉個孝廉茂才,入選署郎。在中央待上幾年以後,或留在中朝做個曹掾令史,或外放為縣令郡丞,運氣好的話,四十歲前就可以遷到九卿,封個列侯,為家族帶來無限光榮。

  可惜如今天下紛亂,所謂的「大漢朝廷」只剩下一個孱弱的君主和一群老舊的公卿,在諸家勢力之間輾轉流亡,慘不忍睹。最近幾年,漢帝才剛在許都得以安頓,在曹操的庇佑下苟延殘喘。以往的青雲仕途,早已荊棘遍地。所以許多地方大族紛紛收起爪牙,把自家子弟收攏在羽翼之下,謹慎地觀察着時局。

  全國像司馬懿和楊平這樣的年輕人有許多,已過了弱冠之年,卻仍舊隱伏於各地,安靜或焦慮地等待着羽翼翻覆之時。

  如果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就好了,和仲達打打獵,吵吵架,讀幾卷書,喝幾壺酒……楊平忽然沒來由地想起這些,然後自嘲地捏了捏鼻子,心想仲達那小子肯定又會罵我沒出息了吧。

  一陣急促的馬蹄打斷了他的思緒,楊平定睛一看,卻是司馬懿騎馬沖了回來,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老頭。楊平認出他是司馬防府中的管家,心中一奇。轉眼間,司馬懿和管家就衝到了跟前。老管家氣喘吁吁地說:「楊公子,令尊大人到了,如今正在司馬大人府中,急着要見你。」

  「我父親?」楊平愣住了。他父親楊俊剛被朝廷除為曲梁長,上任不過月余,他怎麼擅離職守跑來溫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