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宮衣 - 第1章

雪滿梁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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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安慶6年的暮春,玉衣抬眼望了望窗外,但見落日鎔金,彩雲漫天,院中的那株老櫻也鍍上了一層微微泛紅的金光,似有幼小花瓣在風中緩緩飄落。玉衣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原來已經傍晚了。桌上的博山爐淡淡的吐出瑞鬧香,不絕如縷。玉衣揉了揉早已麻木的雙膝,望着那空中零落的花瓣,心中反倒稍稍平靜了些。怎麼便會被皇上發覺了呢?她有些懊惱的想。

今日本不是她當值,但一早便聽得門外有黃門的傳喚,卻是皇上身邊的李公公:「陛下請典記即刻到清寧殿去。」她心下略略不安,卻也緊手換上宮服,隨李公公進了清寧殿的側殿,跪倒面君。皇帝正坐在案前,卻並沒有生氣的跡象,只微微笑道:「過來。」皇帝今年27歲,一張甚是清俊儒雅的面孔,朗眉鳳目,眉眼間隱隱有寶光流轉。只是即便不發怒,面上自然也帶着三分天威。玉衣平日裡卻最受他寵愛,雖只是個七品典記,可宮中上上下下無不將她當作郡主般看待。此時玉衣也不做它想,只到了皇帝身邊。皇帝笑道:「有個東西給你看一下。」玉衣往案上望了一眼,登時心下一緊,還沒作理會時,已經被皇帝一把撈進了懷裡。玉衣急着掙開,皇帝卻抱得很緊,玉衣望着他襟口的暗織回文,心中亂成一團,腦海里千頭萬緒,卻是什麼都想不出來。

「這是你改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不辨喜怒。

「陛下說什麼。奴婢不知道。」玉衣的聲音還算鎮定。

「為何看了一眼就知道怕了?」

「奴婢沒有害怕。」

皇帝摸了摸她的手,笑道:「從小一害怕手腳就冰涼,還想抵賴?」

「沒有。那是昨晚夜略感風寒,陛下放奴婢下來。這樣子於禮不合,有礙聖瞻。」

「你是怎麼改的?」

「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

摟着她的雙臂加了力道,「前日朕的這道諭旨是叫你送到典諭司去的吧,張志德接了就前往右相府頒旨,沒有片刻的拖延。你這是想誆右相,想誆典諭司,還是想誆朕呢?」口氣似乎沒有變化,玉衣卻聽出了其中山雨欲來的怒氣。畢竟伴君已有六年了。

「奴婢??????只是加了兩筆。」她老老實實的答道,聲音細若蚊蚋。

「哼,一改做三,你倒不改做七。」

「右相不缺這兩個俸祿銀子,陛下您??????」

「住口!」皇帝突然暴怒,「你的那點心思瞞得過朕?」玉衣不敢出聲,只在皇帝懷內微微發抖。

「你的膽子近來是愈發的大了,你何不直接矯召罷了右相,賜死了端妃?」

「奴婢不敢。」玉衣的眼淚緩緩流了下來,一雙清水眼淚漣漣的偷眼望着皇帝,往日只要皇帝生氣,玉衣只要擺出這副模樣,皇帝縱有天大的怒氣也會降下一半來。果然這次也覺得那雙手鬆了松,玉衣心下也鬆了松,不覺略略有些得意。

「矯旨何罪?」皇帝的聲音已然恢復了正常。

「死罪。」玉衣顫聲答到,心中卻不以為然。

「你吃准了朕不會殺了你或者流放你?」

「嗯,」玉衣微微點了點頭,「陛下捨不得不要玉衣了的。」膽子略大了些,大概這次就過去了。

皇帝輕輕笑了一下,一隻手從她的肩頭一路下滑,滑過凹下的腰線,覆在了她圓潤的臀線上。玉衣只覺雙頰一熱,卻不知皇帝為何如此,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突突跳動。只聽得皇帝沉聲喝道:「傳杖!」

「陛下,」玉衣的頭轟的一聲大了,自入宮以來,皇帝一直對她寵溺有加,玉衣雖然自稱奴婢,卻直與皇帝的親妹妹無異。犯下再大的過錯,也不過是斥責一頓,或是罰抄經文便放過了,從來不曾彈過她一個指頭。今天居然要動刑杖,玉衣卻是連想都不曾想過,「陛下,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陛下????」

皇帝只是不作聲,任着她在懷內折騰。

須臾,刑凳刑杖都取到了殿外,皇帝吩咐抬入殿內,卻是圍二分,長三尺五的本朝標準刑杖,毛竹所制,漆成朱色。玉衣望了一眼,轉頭只抓着皇帝的襟口哭道:「陛下。」

皇帝罵了一句:「蠢材!這麼重的板子,打不到兩下人就暈了,朕要它何用?」

底下的太監面露難色,道:「陛下????」

皇帝道:「前些日子不是叫宮正司給後宮新制了幾條廷杖麼?去取過來。」太監應了一聲便出去了。玉衣只是伏在皇帝懷中哀哀哭泣,皇帝卻也不去理會。

少頃,那太監手捧一支廷杖入殿,道:「請皇上過目。」

皇帝嗯了一聲,喚人取了那根廷杖,拿在手中,卻是紫荊木所制,長不過二尺,約有二指粗細,打磨得極是光滑,只上了一層清漆,還是紫荊的木色。皇帝用手掂了一下,點了點頭。笑對玉衣道:「你不瞧瞧麼?」玉衣只管把頭埋在皇帝懷裡,心中脹脹的,一陣酸一陣痛,只是不得安生。

皇帝看得那掌刑的太監重新把杖接在手中,卻也收了笑臉,鬆開手道:「不許哭,下去。」玉衣並不敢違拗,只得抽泣着慢慢站了起來,抬手擦了擦眼淚。

皇帝道:「你知道規矩的,把衣寬了。」玉衣只是不肯動手,皇帝笑道:「是讓別人服侍你麼?」玉衣見皇帝今日甚是無情,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氣悶,緩緩動手除下了腰帶,時已暮春,玉衣穿的是一件蓮青色七品典記宮服,宮服下便只是一身白色織錦中衣。皇帝點頭道:「下去吧。」

玉衣走到刑凳前,俯身趴下,便有太監上來按住了她的雙肩和兩腳,臉頰貼在冰冷的凳子上,似乎便有液體在臉頰和凳面間蠕動。這個角度,只瞧得見殿內的蟠龍金柱,那龍張牙舞爪,在她的視野中被薄薄的一層淚水扭曲,卻看不見高高在上的君王,她的君王。她閉上了眼睛。

皇帝望着玉衣小小的白色身影,雖離得那麼遠,卻似乎依舊可以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襟,已被玉衣抓出了一團褶皺。他心下略略一酸,道:「杖五十。」

本文中所用的女官制度為明代的,典記屬尚工局,設尚宮二人,秩正五品,掌導引中宮,凡六局出納文籍皆署之,若征辦於外則為之請旨,牒付內官監,監受牒行移於外。下轄四司:司記司——設司記二人,正六品;典記二人,正七品;掌記二人,正八品;女史六人。司記掌印,宮內諸司薄書出入錄記、審署加印,然後授行,典記掌記佐之,女史掌執文書。宮正司亦是明宮機構。

服裝宮室用宋朝。本人最喜歡的就是宋朝,風流無限啊。而且我覺得宋代的皇帝都是帥哥,哈哈。

掌刑太監一聲應聲,荊杖已夾着風聲重重的落到了玉衣的屁股上,玉衣一個激靈,只覺得侵刻間渾身便沁出一層冷汗來,總算咬着牙關不曾叫出聲音來。雖說剛剛一直在向皇帝討饒,但畢竟是得寵慣了,在人前呼痛求饒的事情終究是做不出來。

「二。」這一杖落在腿上,掌刑太監似乎並未用全力,但玉衣仍舊覺得吃杖不起,只有憑着渾身的力氣才咬住了那聲呼喊。

「三。」

「四。」

打不得幾下,玉衣只疼得面色煞白,只聽這時,黃門總管李康卻急步進殿,向皇帝秉道:「陛下,延平王爺前殿求見。」

皇帝漫不經心問道:「他又有何事。」李康道:「王爺說是前日陛下和他說過的。」

皇帝想了一下站起身來,道:「那隨朕到前殿去。」李康答應了一聲。皇帝轉眼看了一下玉衣,道:「接着打吧。」

此時玉衣身上已經着了八九下,只疼得喘不過氣來。待得皇帝出了殿門,忽顫聲道:「公公,且停停手,我身上不好。」那太監聞言愣了一下,也深知她平日素得皇帝寵愛,只怕她出什麼事自己無法交待,果真擺了擺手教停了行杖,問道:「典記何處不好?」玉衣有氣無力道:「公公,我耳後疼得緊,勞煩公公替我瞧瞧。」那太監聞言一愣,俯身察看,但見耳輪如玉,並無異狀。此時卻聽玉衣輕聲道:「公公,皇上打我不過是做做樣子,如今才去了前殿。還請公公手下留情,若真打壞了,只怕皇上回來要遷怒公公的。」又道:「日後玉衣並不敢忘記公公恩德。」那太監心下思忖,只記得當時皇帝言語之間並無甚怒意,又眼見得皇帝走了半日並不曾迴轉,也許果如玉衣所言,皇帝不過是為了什麼事裝裝幌子,再轉念想想宮中素傳玉衣之聖眷,便向執杖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此後杖杖下得看似勁頭卻大,打下時依舊夾着呼呼風聲,落下時行杖的角度卻變了,到了玉衣身上不過只剩一二力而已。

延平王來卻不是為了皇帝想象中的事,雖也是前日同他密談時一語帶過的,畢竟不過是些零七碎八的小事,來請皇帝的旨意。皇帝也只得捺下性子聽着。延平王比皇帝整整小了十歲,二人卻是同母兄弟,平素兄弟二人情誼甚篤,自永寬26年先帝崩後,當時12歲的延平郡王便被加封為延平王,雖在京中鬧市開衙建府,但也被允許隨時出入宮禁,聖眷甚濃。延平王的相貌卻與其兄不類,因為肖似其母,面容骨骼都俊俏風流之極,在皇室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先帝在時常呼其乳名「玉郎」,在京中更是烏衣公子,輕裘寶馬,側帽風流。此時皇帝只見弟弟在座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笑道:「玉郎平素並沒有這許多話的。」延平王笑道:「皇兄聽得不耐煩了嗎,莫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皇帝笑道:「並沒有。」如此延平王又撿不要緊的東西說了半日才走。

回到後殿來,廷杖早已行畢。玉衣也已穿好了衣服,跪在地上等他回來。一張小臉面色煞白,隱有淚痕。他心中甚是心痛,揮手叫宮正司的太監下去。雖仍是板着臉,口氣卻和緩了許多,道:「你回去好好將養兩天,朕叫個太醫去給你瞧瞧。」玉衣嗚咽着答應了一聲,兩旁便有宮女來將她攙起。皇帝見她步虛身搖,似是強忍疼痛。只是跨出殿門時的模樣,忽然心中動了一下,呼道:「玉衣快走。」玉衣聞言一驚,立時想起兒時的那件事,掙脫兩個宮女緊着向前跑了三兩步,忽然回過神來,只望着身邊兩個呆若木雞的宮女,回過頭去,正對上皇帝一張鐵青色的臉孔。

皇帝不過見她出殿門時不忘提起衣襟,心下稍有懷疑,所以出言試探。不曾想到正如自己所想,不由心中盛怒,幾步出門,一把將玉衣扛在肩上。入得內殿來,將玉衣摔在塌上,亦不說話,只是壓住了玉衣的腰肢,另一隻手便去除她的小衣,玉衣又羞又怕,只是也不敢再說什麼。皇帝只見玉衣臀上不過三四道杖痕,此時已然青紫,想是自己在時打的那几杖,別處卻依舊光潔如玉,不過略泛紅暈。放開玉衣,怒極反笑道:「朕說承祜那小子今日怎麼那麼奇怪呢,程典記,你的面子果真天大,延平王你都支使得動啊。」又朝殿外喝道:「來人,將剛才宮正司那四個奴婢各杖五十,罰俸半年。」玉衣滾下塌來,就勢跪倒在地,抓住皇帝的手只是哭道:「陛下,不干他們的事,是奴婢看陛下出去了,騙了他們的。」皇帝甩開玉衣的手,道:「你果真是出息了,一日之內兩次欺君。朕此刻還有事,你到書房跪着去,朕不過去你就跪在那裡。」他這話的語氣還是平淡,玉衣卻知他此刻已是怒到極處,不敢再求,只應道:「是。」起身後終是不甘,問道:「陛下怎麼知道的?」皇帝喝道:「出去!」

跪得久了,兩腿痛得厲害,玉衣環顧四下無人,順勢歪在了地上,雖知今日皆是自己大錯,心下卻只是委屈。望着案上的筆硯,卻想起幼時皇帝教她磨墨,笑道:「新墨不可重磨,恐傷硯面。需加了水,多浸些時候。你來試試。」又想起皇帝捉了她的手腕寫字:「心正方可筆正。字寫得好不好,全靠這手腕上的力道。」她卻只是一味胡鬧,終於寫得如同畫符一般。皇帝板起臉來嚇她,她作勢要哭,皇帝頓時沒了脾氣。以往的事和今日卻全然對不起來,玉衣心下只是難過:「

他不喜歡我了麼,還是只是嚇嚇我,還是端妃說了什麼?那個狐狸精,哼?????」聞得殿外有聲,只怕是皇帝過來,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正襟垂首跪好,那腳步聲卻過去了。如是三四次,玉衣只是疲憊不堪,當時只望着皇帝遲遲不要過來,此時卻又隱約盼他。只是一直待到暮雲合璧,月上宮牆,都不曾有人來理會她。玉衣出來得早,並不曾吃過飯,午時實在餓得緊,瞥見案上食盒中幾塊桂花芙蓉糕,見四下無人,偷偷吃了兩塊,終究是不敢多吃。此時更是飢腸轆轆,只聽見檐下鐵馬敲風,花枝亂動,心下卻也顧不得再想皇帝會如何處置。直到聽見書房門動,才大吃一驚,趕緊跪直身子,心中卻只想着要同皇帝大哭。進來的卻不是皇帝,李康默默看了一眼玉衣,道:「陛下教典記先回去。」玉衣抬起頭來:「公公,陛下呢。」李康道:「陛下已駕幸懿德宮了。典記起來吧。」說着一手去攙玉衣,玉衣踉蹌起身,望着當空皓月,心想:「總算是過去了。

玉衣的居處卻是離清寧殿不算甚遠,往前的延福門便是內廷與外廷的分界。進得屋來,便有兩個宮女迎上來,問道:「典記沒事吧,今日聽得前殿的趙公公說皇上生了氣,罰了典記,可把我們急壞了。」玉衣疲憊一笑:「沒事。」宮女笑道:「那是,這朝里朝外誰人不知咱們典記是皇上的心尖子,將來的貴人娘娘呀?」玉衣聞言心下不由歡喜,笑着斥道:「琉璃姐姐不要混說,叫別人聽見。」那個叫琉璃的宮女笑了一下,也不再言,便出門去為玉衣準備消夜並點心等。玉衣此時倒不覺得甚餓了,隨便吃了幾口便躺到了床上,雙腿依舊脹痛,夜已很深,不便再喚人進來,玉衣也不再去管它,和衣睡倒。心中只想着皇帝去了端妃宮中,也許此刻正在安慰端妃,不由得心中悵悵。

延平王卻在宮內一直待到宮門下匙才騎馬回府。進得內廳,侍妾碧色笑着迎出來:「王爺今天倒是去了一整天。」延平王笑道:「皇上留着說了一天的話。」只是臉色有些黯然,碧色卻甚會察言觀色,問道:「王爺有心事麼?」延平王抬頭看了看她,只覺那雙眼睛肖似一人,不由心中一郁,溫言道:「沒事,你且下去吧,我今夜睡在書房。」碧色甚是乖覺,並不多言,只道:「那妾去為王爺準備。」延平王點了點頭,忽然問道:「碧色,你下個月就滿十九了吧?」碧色笑道:「妾的生辰今年二月間便過了,王爺卻不知又混記了誰的,卻來這裡和妾說。」延平王笑道:「我記性一向不好,記混了別人卻是沒有的,我的女人除了你還有誰。」碧色嗔笑着出去,到得門口,卻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皇帝果如玉衣所料,為着右相罰俸的事情,着實撫慰了一下端妃。此刻卻也睡不安生,只是想着玉衣的事,反覆思慮,總怪自己平素對她太過寵溺,小時候不過淘氣些,現下卻敢犯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改召之事他雖極生氣,卻只是認為玉衣仍是小孩心性,多罰右相兩年的俸,不過是如幼時將老鼠蜘蛛扔到端妃鞋裡一樣。但居然敢背着自己私停杖刑,卻是實在膽大包天。不由想起下午延平王的話:「皇兄與臣平日都對玉衣驕縱太過,如今玉衣之錯亦不可全然算在她頭上,皇上此時才去罰她,不免?????」皇帝冷笑道:「所以你才巴巴的跑過來,你知不知道朕出去之後她跟那些奴婢說了些什麼?」接着將玉衣的話大略說了,又道:「現而今連朕的旨都敢忤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延平王沉默了一下,道:「那皇兄準備如何處置?」皇帝頓了頓,道:「朕還沒想好,這件事你不要管了,這兩日也不必進宮了。」延平王答應一聲,又道:「玉衣年紀還小,皇兄?????」皇帝卻不耐煩了,道:「你回去吧。」延平王還想說什麼,看了看皇帝的臉,終是沒有說出來。皇帝轉頭看看窗前更漏,卻已是二更天氣了,望了望身邊躺着的端妃,閉目睡得正好,臉上罩了月華,連皇帝都不能不承認她是很美的。只又想起那張小小的臉,那眉眼越生卻和太傅越似,當日太傅在塌上用乾瘦的手握了自己的手,只道:「臣膝下只這個獨女,因臣之事亦成罪人,望殿下務要好好看顧,臣便可瞑目了。」九歲的小女兒,只會在一旁哀哀的哭,一邊喊:「爹爹,爹爹??????」自己答應道:「老師放心,我決計護她周全,定不教別人欺負了她去。」言猶在耳,一晃已是這許多年了,心下黯然,只想:「我定是要護她周全的。」不知何時朦朧睡去,再起身便是早朝的時候。李康服飾他穿戴好,端妃亦醒了,皇帝溫言道:「你不必起了,再睡一會吧。」端妃見皇帝眼角銜笑,一身玄色袞袍,但覺年少風流,心中不由愛極,笑着點點頭。皇帝見她笑得溫柔,不知為何忽然心生憐憫,畢竟亦是7年的共枕之人。

出得殿門,只對李康說:「把藥安排好。」李康會意,答道:「遵旨。」

次日卻是玉衣輪值,待得皇帝下了早朝,便一直服侍在書房。本朝體制,女官只掌後宮事務。只因玉衣其父乃本朝第一才子,幼時便由乃父開蒙讀書,可謂與今上出於同門;待得乃父亡後,今上寵愛,但有閒暇便親自指點。玉衣又天性聰穎,十幾歲時便通詩書,善文墨,又因着她是罪臣之女,皇帝亦怕留她在後宮遭人欺負,索性封了七品典記,留在身邊鋪紙研墨,並從御書房向典諭司送送公文,實在是很清閒的活計。玉衣今日卻並不敢怠慢,只是規規矩矩,皇帝並不瞧她,似也不曾惱怒。

用過晚膳,因着皇帝尚有公務,玉衣等又去書房伺候了時候,待得戌時過半,皇帝將筆放在筆掭上,道:「你們下去吧。」眾人應了一聲,躬身施禮退出,玉衣剛想轉身,忽聞皇帝道:「程典記,你留下。」玉衣心中忐忑,卻只得應道:「是。」走到御案前垂手站下。往日與皇帝相處並無顧忌,今夜獨處不知為何卻只覺得連手腳都無擺放處,亦不敢抬眼看皇帝,只盯着腳下青磚,惴惴難安。皇帝卻並不說話,一時間,殿內靜默無聲,只聽得牆角促織的聲音,一陣起,一陣落,玉衣心中卻被那蟲聲叫得糾成一團。立了片刻,只聽皇帝問道:「下月初八是你十六歲的生辰了吧?」語氣甚是溫和。玉衣聞言,心下略寬,答道:「是。」皇帝道:「記得剛為你行過笄禮,過得還是真快,下月為你好好置辦一下吧。」玉衣道:「謝陛下。」歡喜抬頭,卻見皇帝面上並無表情,眉頭略略向下,嘴角扯出一道摺痕。玉衣知道皇帝心中不快時便是如此,便不敢多說。皇帝又問道:「你可記得及笄時朕對你說過些什麼?」玉衣點頭道:「記得。」不聞皇帝發話,只得自己又說:「陛下說及了笄玉衣便是大人了,要知道懂事??????守規矩,再胡鬧的話陛下定要嚴懲。」皇帝笑道:「朕這話,典記是當笑話聽的麼?」玉衣眼中淚下,跪下道:「奴婢知道錯了,昨夜一夜未眠,心下羞愧難當,今後再不敢了。」皇帝道:「這話朕聽着耳熟。也罷,便再信你一次,你起來吧。」玉衣聞言起身,卻見皇帝從屜里取出一根藤條,扔在案上,道:「過來。」玉衣心下大驚,嚅囁着只是不肯上前,皇帝也並不催促,只是冷了面孔看着她,玉衣無奈,只得一步步蹭上前去。不過數尺之隔卻走了半天,到了皇帝身邊,只是哀聲道:「玉兒知錯了。」皇帝道:「朕不多打你,依舊是五十杖,你自己伏到案上去吧。」玉衣只是不肯,想着求饒,半晌才說出一句:「昨日已打了十多下了。」皇帝怒極笑道:「你這是和我在講價錢麼?」一手將案上奏章文書並筆洗硯台皆掃到了地上。殿外黃門聞聲入內,沒待開口,皇帝已是怒喝一聲:「下去!朕不宣召誰也不許進來。」那黃門諾諾退下,閉了殿門。

皇帝着手指了指案幾,玉衣知道再求亦是枉然,只得抽泣着伏在了案上。皇帝左手壓了玉衣的腰肢,右手撩起她的袍擺,又將中衣並小衣皆拉到了腿上。只見兩臀嬌圓,肌膚皓白勝雪,光潤如玉,只昨日那幾道印子依然楞起,橫亘其上,煞是醒目,手下的嬌軀不住顫抖,皇帝心下略略憐惜,一手卻抄起了藤條。玉衣卻不想皇帝會除他小衣,但覺臀上作涼,雙頰雙耳卻登時火燙。一時間皇帝並無動作,玉衣望着滿地狼藉,又聽見殿角蟲聲,腦袋只一陣陣發脹。皇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報出數來。」隱隱綽綽,卻不似自己所熟知的皇帝的聲音。

這時卻聽得那藤條的尖銳哨聲從身後划過,便重重抽在臀峰之上。玉衣但覺得臀上皮肉似被撕裂一般,便想叫喊出聲,卻又恐殿外的人聽見,終是只報了一聲:「一。」話音未落,第二下便接着打落下來,覆着昨日杖痕,更是痛徹心扉,只喘了半日才吐出一個字:「二。」皇帝卻只用了五六分力,接着揚手打落,如是打得十數下,先前的杖痕皆已漸漸浮起,轉作緋紅。皇帝正欲再打,卻聽得玉衣泣道:「祀哥哥,我錯了。」只是聲音都已嘶了。皇帝將手緩緩放下,問道:「你適才說什麼?」玉衣壓住一聲哽咽,哀求道:「祀哥哥,饒了玉兒這次吧。」皇帝聽得玉衣如此稱呼自己,思忖往事,心中大慟。手中卻加了三分力道,連着三杖狠狠抽在玉衣臀股之間,登時便有細細血珠緩緩浮起。玉衣只覺痛入骨髓,痛呼一聲,只想着掙開,身子卻是酥軟,使不上半分力氣,只得一手死死抓了那書案一角,手心裡冷冰冰滑膩膩的卻全是汗。只聽得皇帝森然道:「放肆!朕的名諱是你叫得的嗎?」此後卻是杖杖着力,毫不留情,玉衣早已顧不得報數,耳邊只聽得藤條的嘯聲與似清脆還沉悶的咬肉之聲,一顆心卻似要跳出腔子。那痛不似只在臀上,卻是一杖打下,直疼到指尖腳底。玉衣適才不敢呼痛出聲,此時卻想喊也喊不出來,但覺聲嘶氣堵,只是喘不過氣來。

皇帝默數到四十餘下,見玉衣臀上幾乎已無完膚,高高腫起,一片紫漲,杖痕交錯處已有細小血珠浮現。心底嘆了口氣,鬆開了手。玉衣緩緩滑到地下,倚着那書案,只是喘氣。皇帝只見她面色雪白,頰上滿是啼痕,頭髮衣袍皆已被汗濕透,便覺胸口只是郁滯。卻並不去理她,只靜靜站着。過得半晌,玉衣才哭出聲來。皇帝冷冷說道:「這次就這樣了。下次再敢僭越犯上,朕絕不再會姑息。這是皇宮大內,典記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玉衣只是點頭,卻說不出話來。皇帝將那根藤條甩到她腳邊,道:「這本該是你笈禮時便賜給你的。罷了,就當是今年的賀禮吧。」玉衣低頭望着身邊那根藤條,兩顆淚水滴到襟上,低低答道:「謝陛下。」默默將那藤條拾在手內,一手着衣袖去擦眼角。皇帝見她依舊如兒時,每每哭泣卻不用帕子,總只是着手去拭。皇帝不忍再看,吩咐門外侍立宮女入內,道:「將典記送回去罷,找個太醫去給她瞧瞧。」自己卻抬腳入了內殿。玉衣只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中痛極,便覺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