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堇花開 - 第1章

酈優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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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寂寞堇花開

作者:酈優曇

【文案】暫無,請試讀一小段

☆、楔子

  楔子

  這塊墓碑上沒有名字。

  在活著的時候,墓碑的主人是一個特殊職業工作者。也就是所謂的,我們嘴裡所稱呼的:妓女。種種極具侮辱性的詞語你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不過她一點都不在乎。早在她做出那些事情的時候,就註定了如此,註定她一輩子都無法逃脫。她以前是個惡人,為了某些,或者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做了不知多少壞事,還害死了一個天使一般美麗純真善良的女人。說白了,她就是該人人唾棄千夫謾罵的賤人。她一無是處。

  後來她死了,把身體澆滿熱油,然後輕飄飄的一個打火機就結束了她年僅三十歲的生命。屍體燒得焦黑,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壞人不能得到救贖,蓮花綻放於污泥之中。

  你見過一個人在你面前活生生被燒成灰燼嗎?她的一生就好像被那把火吞噬了,骨肉剝落,毛髮消失,連同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她的一切一切,全部都不見了。

  她死後,那個她曾經深深愛著的男人把她埋在這裡,這麽大的一座山,就只有她的墓碑。他恨了她一輩子,直到她死也不肯甘心,他不相信這個讓自己恨了一輩子的女人就這樣死了,所以他要把她的靈魂永遠鎖在身邊,哪怕亘古洪荒,山河破碎也不放過。她被埋葬在這裡,鮮少有人來看望。

  但今天,她長眠的地方來了一個美麗的女人。

  女人穿著一身黑色的曳地長裙,裙擺綻放如花朵,眼角一顆鮮豔的淚痣無比地勾人。她的手指纖長雪白,慢慢拂過墓碑上的照片,眼裡含著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偏生長相又極其豔麗嬌媚。那一顆淚痣,讓她看起來好像整個人都被哀傷圍繞。

  「你入土了,卻永不得安寧,長眠於此,卻無法安息,連死都不能解脫。這世界,當真忒地冷酷無情。」女人聲音沙啞,低沉輕柔,就好像是重感冒失聲一般,同她的外貌落差極大。

  「倘若你知道自己的死換來了我,你還會去死嗎?真是個傻瓜,連死都不懂挑一個美一點平靜一點的,死後這副模樣去陰曹地府,要是把牛頭馬面都嚇到了,該怎麽辦?」

  黑裙女人倚著墓碑,笑得蒼涼,眼角眉梢儘是悲哀,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強烈的絕望,周身的荒蕪孤獨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一切希望都不是希望,所謂愛情也不是愛情,等待成為泡沫,自己的一輩子原來都是空白。

  女人慢慢地沿著墓碑倚倒,眼淚一顆顆掉下來。

  裡面躺著的女人,是她自己,卻也不是她。

  

☆、chapter

1

  Chapter

1

  顧寧川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他曾經來過三次,一次是把那個女人送進來,一次是來看她那令人作嘔的所謂幸福,還有一次就是把她從這裡帶回身邊。像是這樣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坐在一個包廂里等待,還是破天荒頭一次。他摸著手上的名片,狹長的黑眸慢慢眯成一條縫,好像自得其樂地在等待,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動的有多麽的快速。

  其實他還是挺想嘲笑自己的,來這裡做什麽呢?明知道那女人早就死了,明知道這世界上自己最恨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卻還是在撿到這張名片後眼巴巴地趕了過來。

  修長好看的食指與中指拈著一張薄薄的黑色燙金名片,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黑貓俱樂部,琴傷。

  就這麽短短几個字,讓顧寧川的心在一剎那間沸騰如開水,仿佛千年古井進了一條游江蛟龍。他將名片緊緊握在手裡,眼睛朝包廂外看去,看到大廳里無數沉淪在欲望中的男男女女。拈著名片的手指一點點握緊,顧寧川恨恨地閉上眼,該死,他為什麽又想起那個女人?!

  包廂的門被打開,身著白色襯衫黑色領結的侍者恭敬地鞠了一躬,隨後彎腰,請身後的人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長得十分美麗的黑衣女人。她面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儘管長相嬌媚,卻只令人覺得可憐。尤其是眼角那一顆紅色的淚痣,讓她整個人都似乎沉浸在一片火海汪洋之中。她穿的很少,只有薄薄一襲黑色長裙,露出雪白的雙臂和乳溝,她的胸口也有一顆鮮豔的紅痣,微微偏向左邊胸房,若隱若現,勾引著人去一探究竟。

  她沒有說話,進了包廂也只是撿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絲毫沒有身為妓女的自覺,不去討好,也不去諂媚,就是那樣嫋嫋娜娜地坐在那兒,側臉美好,一綹青絲散落,使得她愈發美得朦朧。

  顧寧川看了她很久,才問:「你是琴傷?」

  琴傷看了他一眼,點了下頭,「是。」

一個是字,讓顧寧川漂亮的眉頭擰得死緊。這個女人的聲音和她的外表真的不能比,輕、啞,透出一股刺骨的疼。

  「我今天來,用一百萬買你半個小時的時間,我知道你同這裡的其他女人不同,有選擇權,所以,我好好的問,也請你好好的答。」琴傷的美麗似乎無法打動顧寧川,他展示指尖捻著的黑色名片,「這個,是你的?」

  琴傷依然說了一聲是。顧寧川的神色便冷峻起來:「那麽,可以請你為我解釋下,為什麽這張名片會掉在墓地嗎?」

  琴傷沒有任何動容,她的眼裡,充滿了濃郁的哀傷,好像她整個人就是由悲哀做成的,誰看到她,都會想起最最痛苦和悲傷的過往。顧寧川不由自主地看向琴傷的眼睛,那雙黑漆漆的水色雙眸,好像始終帶淚,在那淚光的照射下,他竟恍惚地想起那個死了的女人。她的眼睛也總是這麽悲傷,悲傷的完全不像是一個賤人該有的。

  她憑什麽悲傷?她憑什麽?!

  顧寧川猛地站起來,幾個大步走到琴傷面前,一把將她壓倒在沙發上,惡狠狠地逼近她美麗的臉,毒蛇般盯著她看,看她白皙滑嫩的肌膚和精緻動人的五官,他恨死了厭惡死了她身上的氣質,跟那個死人一模一樣!「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裡?!」

  也就是在碰到琴傷的那一瞬間,顧寧川才發覺她很瘦很瘦,瘦到簡直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被他握在掌心的雙腕,脆弱的好像兩張白紙拼接而成,稍稍一用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折斷。他手勁大,下手又從不留情,更不懂得什麽叫做憐香惜玉,可琴傷似乎壓根兒感覺不到疼痛,她只是看著他,眼裡的悲傷越來越濃,濃到令人眼眶發酸。

  顧寧川拒絕相信自己會因為一個陌生女人的眼睛而哭泣,他一把甩開那纖細的雙腕,起身背對著她,聲音冰冷:「我再問一遍,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裡?!」

  琴傷的聲音沙啞低沉,好像一個閱盡千帆看破紅塵的老者:「只是去拜會一下故人。」

  「故人?你認識那個女人?」顧寧川猛地轉過身,死死地瞪著她。

  她搖頭,眼睛抬起來看向遠方:「雖然不認識,但我們都是妓女。」

  這是個事實,殘酷而又貨真價實的事實,她們的確都是妓女,是被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女,朱唇玉臂不知被多少男人碰過,可顧寧川就是莫名的不喜歡妓女這兩個字從琴傷口裡說出來,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她不是妓女!可怎麽會不是呢?以前他發火的時候,不就是罵她是個不知廉恥的妓女?

  琴傷依然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說話:「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你連名字都不給她,不正是因為她是個妓女嗎?」

  很難去形容琴傷說話的感覺,你就覺得像是有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劃拉你的心口窩,明明知道不會受傷,卻硬是忍不住那疼。顧寧川從琴傷口中再一次證實了這個無情而又可笑的消息,那個女人死了,她真的死了,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好一個什麽都沒了!「她以為死就能擺脫掉我?她想都別想!」

  「她入土,也不安,你也不必耿耿於懷。」琴傷輕輕拂了拂自己的發,舉手投足都讓人覺得無比優雅美麗,可那梳發的手,卻硬是在美麗中透出一絲荒涼。「死不能解脫,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大火讓她覺得自己身心似乎都得到了洗禮,滿身穢物沖洗乾淨,背負的罪,卻洗不掉。

  「你口口聲聲說不認識她,又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對於顧寧川的多疑,琴傷只是看了包廂的門一眼,那裡貼著一對羽翼,奇怪地是一隻是黑的一隻是白的,所有人都知道,黑白羽翼代表了黑貓的老闆——那個神秘地從未出現在世人面前的男人。

  「顧先生,她已經死啦,你就放過她吧。」琴傷摸著自己臉上的淚痣,就像是摸到了火把,猛地被燙開。

  

☆、chapter

2

  Chapter

2

  顧先生,她已經死啦,你就放過她吧。

  包廂里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地足以聽到彼此的呼吸,顧寧川沒法用語言去形容自己聽到琴傷說話時的感覺,她的聲音很啞很糙,好像被砂紙磨破一般,可那一句她已經啦,卻讓顧寧川再一次,無比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是的,那個女人已經死啦,他以後再也瞧不著她了,不管自己是恨她還是怎樣,她都已經死啦。可是,她怎麽能那麽輕易就死了呢?顧寧川握緊了拳頭,眼睛如同毒蛇吐著信子,琴傷甚至聽到了空氣中噝噝的聲音——被一條毒蛇盯上,你還能朝哪裡跑?她垂下眼睛,卻依稀覺得眼角那顆鮮紅的淚痣宛如一把大火,灼燒過身體的每一寸。

  「放過她?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有資格求我?」

  顧寧川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如果是正常女人,早被羞辱的淚盈於眶了,可琴傷沒有,她甚至沒有什麽表情,只是輕輕撥開顧寧川卡住自己優美頸項的手,聲音沙啞:「她已經死啦,哪怕天大的仇恨,你也該放下了。」她歪了下頭,眼睛裡水光瀲灩:「不放過她,何嘗不是不放過你自己呢?她做了那麽多事,哪怕死了也會下地獄,那裡有更痛苦地等著她,顧先生又何必覺得虧了,她不得好死,死後也入土難安。」怎麽會有人覺得死亡是解脫呢?死亡,對於死人來說,不過是更痛苦的開始罷了。

  也許是因為嗓音的關係,琴傷說話極慢,一字一句,都好像是由精血而成,每說一字,她便憔悴一分,仿佛整具骨架都在一點點地開始腐爛。顧寧川被琴傷的聲音說得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後,他一把推開她,琴傷紙片一般脆弱的身子倒在地上,可她似乎不知道疼,只是慢慢地撐著手肘站起來,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儘管鋪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但是極致細嫩的肌膚還是擦出了道道滲著血絲的紅痕。

  傷了她,就好像傷了那個女人一樣。顧寧川看著自己的手,竟突然有種衝動要把它們剁下來。琴傷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極輕極輕,她的身體好像不是很好,跟顧寧川周旋這麽久,早就受不了了,她按下了服務鈴,很快包廂便被打開了,年輕的侍者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的黑西裝。男人走過來,對著琴傷點了下頭,把她打橫抱起。

  顧寧川沒有出聲,只是看了下手錶,半小時,時間卡的剛剛好。可就在琴傷即將離開包廂的那一刻,他卻鬼使神差地道:「我給你一千萬,再陪我半個小時。」

  琴傷從男人懷裡看過來,竟對著顧寧川笑了一下。那抹笑容……美好的簡直不像是人間能擁有的。顧寧川神情恍惚,他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自己都記不得到底是真的發生過還是自己在做夢,那個女人也曾經這樣笑靨如花過。他為此失神,於是忽略了琴傷並沒有給自己回答,甚至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牽連,要說有,那也是因為一個死人。琴傷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靜靜地躺在床上,她似乎不需要吃飯喝水就可以活,她也不喜歡光明,那讓她覺得自己被赤裸裸地剖開,展現在世人面前。就像是以前,一絲不掛地躺在地毯上,任何男人都可以侵犯自己,如同一個不值錢的、廉價的、活該被羞辱的充氣娃娃。男人們用她來打炮發洩慾望,女人們從她身上找到驕傲和高高在上,而她只能躺在地上,雙腿打開,任由穢物滿身。

  她閉著眼睛,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卻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占有這個身體已經快半年了,可琴傷還是無法適應自己到底是個死人,還是個活死人?她不需要吃飯不需要喝水不需要睡眠,甚至連呼吸都不需要,好像她只是個行屍走肉。

  入土為安入土為安,入土了,她卻永遠難安。琴傷閉上眼睛,又睜開,窗戶被厚厚地遮擋住,這會兒外面正是陽光燦爛的時候,可她卻只能在黑暗的地方沉息。以前,以前她是很愛曬太陽的,只是時光匆匆,把人變成了鬼。

  她還記得那大火焚燒過身體的感覺,好疼好疼,可她卻能站在那裡,隔著透明的玻璃門,一動不動。

☆、chapter

3

  Chapter

3

  今天,是某個人的婚禮。

  琴傷原本不想去的,可她還是去了。這是她附身於這個身體之後第一次出門。不會有人跟著她,因為黑貓的幾名頭牌都擁有著絕對的自由,有時候留在黑貓,比在任何地方生活都要簡單和乾淨。雖然要陪不同的男人上床,但是貨銀兩訖,比愛情美好的多。

  她沒有進去,報紙電視上早已大肆張揚這場豪華的世紀婚禮,而在那把火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

  教堂,多麽聖潔和純白,一點都不適合她這樣的罪人,她不配出現在那裡。

  琴傷站在牆角,看著賓客往來,衣香鬢影,看著端莊神聖的神父手捧聖經站在十字架前,看著教堂頂端翻飛的白鴿,看著鮮花、粉色的泡泡、以及滿溢的幸福。

  那個曾經一臉堅定說愛她讓她等他的少年,真的長大了,也真的不再愛她了。這樣真好,祝他幸福。琴傷仰起臉,感覺自己好像連呼吸都已經失去。當教堂的鐘聲響起,她再沒勇氣繼續看下去,輕輕地一個轉身,黑色的裙擺輕飄飄地揚起,轉過牆角,就像是大朵大朵黑色的大麗花,那麽淒婉,哀怨。

  那種被火焚燒的感覺又從腳底升起,琴傷以為自己不會再痛,可事實上,她的骨肉靈魂還是在咯咯作響,疼得五臟六腑都抽搐起來。

  長歌,長歌,你終究不屬於我了。漫長的等待,等來了這樣的結局,情何以堪。從你讓我等你那天開始,我便開始忍耐這世上的孤獨,我知道你會回來,可事實上你並沒有回來。回來的,不是我的長歌。我的長歌,活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早就死了。就像我一樣,已經死了。

  一步一步朝前走,路人對她美麗蒼白的容顏驚豔而豔羨,可琴傷絲毫不在意。她低著頭,漫無目的地走,從天亮走到了天黑。河水湍急,好像能帶走所有的污穢,但骯髒的人其實是永遠都洗不乾淨的。她站在天橋上往下看,身後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輛車子呼嘯而來,呼嘯而去,颳起一陣陣颶風,可琴傷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她喜歡冷,喜歡冷得刺骨,那比起火來要美好的多了。晚風吹過她烏黑捲曲的長髮,在空氣中張揚像是一面獵獵作響的旗幟。

  長歌,長歌,長歌當哭,可你沒哭,我也沒哭,我們誰都沒哭。

  就只是,沒了。我沒了,你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