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獵殺者 - 第1章

黑天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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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獵殺者》作者:黑天魔神

文案

20XX年,世界被突如其來的大批怪物所占據。人類完全變成異類口中的食物。

各國政府在喪失大批軍隊的情況下趨於崩潰。城市被魔物摧毀成廢墟,想要活下去,只能從中殺出一條血路。

可怕的魔物究竟從何而來?擁有科技的人類又該如何面對?殺!殺!殺!

無窮的殺戮,血腥的殺戮,為了揭開最後的謎底,只能殺光一切的東西!

小說關鍵字:

雷成

魔神

天魔

魔王

時間

第一節 凶牛

雷成小心地趴在冰冷潮濕的土堆上,全然不顧骯髒的泥水浸透了厚厚的棉帆褲子,以寒徹心底的冰冷,驅散了保存在衣服下面那一點可憐而珍貴的溫暖。只有略帶泡腫,且布滿暗紅色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着正前方百米處那頭渾身潔白的公牛。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快兩天的時間了。說是土堆,其實不過是那些樓房倒塌後形成的零散碎塊。這些混凝土碎片的硬度極高,即便是用鐵錘盡力砸下,也不見得能夠將之完全敲碎。不要說是以全身的重量仆倒在上面,用裸露的手掌慢慢按下,與之接觸的皮肉上,也會傳來陣陣刺痛的感覺。雷成似乎並不在意。對於他來說,肉體上的疼痛,其實正好可以抵消神經高度緊張帶來的疲勞。如果沒有這些硌人的小石子兒,自己那四十多個小時都沒合過的眼睛,早就已經死死粘連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實在太累了。如果可以,雷成真的很想閉上雙眼舒服地睡上一覺。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一支還有四顆子彈的「五七」式手槍,一把磨得相當鋒利的虎牙匕首,還有兩支長約半米,前端被削成尖刺的粗硬木籤。這一切,是雷成身上所有的武器。也是最後的武器。

那頭白色公牛的身後,是一家掛着「沃爾瑪」字樣的大型超市。只不過,原本漂亮的霓虹燈招牌,現在已經從中斷成了兩截。各種顏色的零散碎片攙雜在泥土與石塊之中,在昏暗光線的照耀下,散發出一種極其詭異和神秘的莫名閃光。忽然,雷成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莫名地抽搐了一下。頓時,一股帶有強烈腐蝕味道的濃密酸液,從胃囊底部一直躥到了喉間。使得他不由得皺緊眉頭,強忍住劇烈反胃帶來的噁心與嘔吐感,把這口倒灌上來的胃液,狠狠咽了下去。必須吃點東西。否則,剩餘的體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撐自己在這裡趴下去。雷成的視線絲毫沒有離開過那頭白牛。他只是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將自己的右手輕輕抬離原來的位置,悄悄伸進腰部的衣服口袋之後,摸到那塊僅剩一半的壓縮餅乾,從上面掰下指甲大小的一點,慢慢塞進了口中。非常簡單的一個過程,他整整花了二十多分鐘來完成。為的,就不驚動對面那頭可怕的牛。餅乾含在口中的感覺非常愜意。唾液將餅乾慢慢浸潤成一團棉軟的半固體。從舌間處傳來的鮮甜,還有那一絲絲混合着餅乾碎屑,在喉間慢慢下滑的流動之感,都在拼命刺激着雷成的大腦,想要讓他把這點微末的食物一口吞下。雷成強忍住這種發自心底的強烈欲望,硬是逼迫自己將口中的餅乾以液體的方式徐徐咽下。畢竟,口袋裡的食物,根本不能承受這種近乎奢侈的吃法。至少,目前還不行。只要能夠進入那間超市,就能獲得足夠的食物。當然,前提是必須沒有那頭牛的阻攔。

也許是感受到了同樣的飢餓,在廢墟間閒逛的白牛也操起散漫的步子,踱到附近一具沒有頭顱的人類屍體旁邊,照准肌肉豐厚的大腿處,張口咬了下去。那是一個昨天傍晚時分死去的人類。他的目的和雷成一樣,都是想要進入對面那間超市弄點吃的。只不過,被白牛發現,當場啃掉了腦袋。這頭牛顯然是餓了。一條腿,瞬間就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絲毫沒有滿足的它,又咬開死屍已經略有腐爛的肚子,叼出其中已經變黑的帶血臟器,吃得津津有味。雷成咽下一口唾液,再次小心地檢查了一遍手邊的武器。他還在等,等那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機會。這個死去的男人穿着一條墨綠色的褲子。手中還有一支子彈已經打光的MG34突擊步槍。據此判斷,應該是一名軍人。他可能會有同伴。那些人,應該會來尋找他吧!畢竟,一個人想要在這個完全被摧毀的城市裡活下去,實在是有些困難。如果能夠多一個人,自己殺掉這頭牛的把握也就會多幾分。只不過,雷成並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白牛還在繼續未完的進餐。望着它大肆咀嚼那帶有黃色脂肪與暗紅血管的蒼白肉體,雷成只覺得,那種被自己壓制許久的飢餓欲望,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心底崩發出來。

雷成很清楚,單憑自己一個人,根本不是這頭牛的對手。同時他也明白,牛,不應該吃人。至少,絕對不會用現在這樣的方式吃人。這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牛,而是一種以人類為食物的怪獸。沒有人知道這些吃人的傢伙究竟從何而來。一年前的某個夜裡,它們就好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仿佛是從地獄深處跑出的惡魔,摧毀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被它們盯上的人類,不是被活活殺死,就是成為它們口中的食糧。就好像自己身處的這裡,根本就已經變成了一座幾乎沒有任何倖存者的荒寂死城……

忽然,白牛停止了未完的咀嚼。兩隻碩大的眼睛,也警惕地望向了距離雷成右邊的一處路口。口中發出陣陣低沉的輕吼。「機會來了。」

雷成死死捏緊「五七」手槍的握柄,匕首也被他靈活地扣在了指尖。眼睛敏銳地捕捉着白牛的每一個動作。耳朵也在仔細聆聽着從路口處傳來的任何微小的聲音。「有兩個人。」橡膠鞋底踩在大小不一的混凝土碎塊上,會發出一種經過擠壓後產生的輕微摩擦。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完全貼近地面,附近也沒有任何聲響干擾,雷成也絕對無法聽出聲音的來源。這些非常細小但是卻相當管用的經驗,是他從一年多的實踐中慢慢摸索而出。而在那之前,雷成也不過是一個和別人一樣,無憂無慮居住在象牙之塔里的年輕學生。白牛的感知器官顯然更加靈敏。當雷成還在辨別腳步聲的時候,它便已經從殘破的屍體旁一躍而起,朝那個被大樓廢墟所遮掩的路口飛快掠去。這個時候,路口的拐角處,也剛好露出兩條在昏黃日光映照下,被拖得昂長無比的影子。一個是持有AK的軍人,而另外一個,是手中僅僅拿着一把鈍禿切菜刀的平民。雷成仍然死死趴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自己出手的時候。

白牛的突然襲來,令剛剛出現的兩個人非常吃驚。持槍的軍人反應顯然要靈活一些。只見他敏捷地向旁邊一閃,隨即朝着衝撞而來的牛身狠狠扣下了板機。這樣做,僅僅只是使疾奔而來的白牛稍稍減緩了一點速度罷了。十餘發5。56毫米子彈命中目標,在白牛身上側面留下一片密如蜂巢般的孔洞。雖然其中湧出的大量鮮血將半個牛身染得通紅,但這對於白牛來說,似乎沒有任何影響。它依然發出低沉的怒吼,揚起頭頂鋒利的巨大尖角,朝着被自己鎖定的目標猛衝過來。「噗——」伴隨着一聲悽厲的慘叫,可怕的角尖插進了持刀平民的身體,將之捅出兩個完全被穿透的巨大血洞。破碎的肝臟與連帶穿出的腸子,被高高掛在挑起的角尖。紋理粗糙的角彎上,也沾滿了鮮紅的血肉與慘白的骨頭碎屑。從破裂血管內湧出的血流,沿着喉腔倒灌而上,最終無法抑制地從口鼻出噴出,濺滿了白牛那漂亮而恐怖的巨大牛首。雷成已經在緩緩爬離自己原來的位置,朝着撕殺的現場慢慢摸去。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幾乎僵硬的身體重新恢復活力。否則,就算有再好的機會,自己也無法從地上站起,殺掉這頭吃人的白牛。平民死了。他的身體從牛角的支撐處彎成了兩截,眼中是一片絕望的膩白,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氣。把柄本該牢牢把持在手中的鈍刀也掉落在地上,在滴滴血光中,從鏽漬間閃耀出一種怪異的亮色。大概是子彈已經被打光。軍人已經扔下了手中的步槍,轉而從腰間摸出一把昂長的刺刀,對準白牛肥厚的頸部狠狠捅下。隨即,一股指頭粗細的鮮紅血水,從破裂的三角扎口處猛然噴射出來。如果可以,雷成實在很想告訴那名軍人一聲:這樣做沒用。真的沒用。因為,白牛側身那片被子彈打出的密集孔洞,已經慢慢停止了流血。甚至,孔洞的邊緣也在緩緩收縮。很快,就已經消失在濃密牛毛的相互掩映中。

它正在復原。雖說速度相當慢,但是傷口的恢復,卻是正在實際發生的事情。雷成爬的很慢,從手肘、膝蓋等關節處傳來的絲絲刺痛,已經說明神經系統的恢復。只要再持續幾分鐘,身體的個部分機能大概也能恢復更多。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軍人顯然不是白牛的對手。雖然憑着敏捷的身手,接連躲過白牛數次攻擊。可是體力上的消耗太大。幾分鐘,本來就被飢餓折磨得沒有多少力氣的他,被狂怒的白牛硬生生地逼到了廢墟的角落裡。雙手緊握着那柄尚在滴血的三棱軍刺,微微顫抖着身體,用滿是恐懼的眼睛,死死盯着這隻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可怕生物。掛在牛頭上的平民屍體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完整。在來回頻繁的衝擊與碰撞中,屍體上的各種器官與肌肉也紛紛剝落。加上白牛那種近乎瘋狂的攻擊,使得整具屍體除了被巨大牛角從中段穿透的那部分外,其餘的,已經變成一縷縷散亂的肌肉和韌帶。至於那張原本覆蓋在其身體表面的光滑皮膚,就好像是一件裂開無數大小破洞的廢舊衣裳。短暫的活動,給雷成近乎僵死的身體重新帶來的活力。只見他微微弓起身體,腳尖也慢慢插進碎石堆的下方,與堅硬的地面碰觸在一起,隨時準備蓄勢待發。只有眼睛仍舊保持着與之前同樣的警惕,時刻捕捉着最適合自己出手的機會。槍彈與軍刺造成的傷害,顯然對白牛沒有多少影響。望着面前依託牆角頑抗的軍人,白牛眼中閃過一絲嘲弄般的色彩。仰起碩大的牛頭,將角尖正對的方向朝右面狠狠一甩,只聽「嘭——」的一聲響,懸掛在其上平民屍體頂端的頭顱,被重重砸在堅硬的水泥牆壁上,炸裂成數塊混雜着白色腦漿與腥紅血液的骯髒碎片。雷成一怔,手上的力道也隨之慢了幾分。就在這一瞬間,白牛粗壯有力的兩條後蹄突然猛一頓地,以迅弛電疾般的速度,帶着無可阻擋的強大力量,朝着廢墟角落裡苦苦支撐的軍人衝撞而去。這一切來的實在太突然,突然得令雷成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只能憑着本能從自己潛伏已久的瓦礫堆中一躍而起,緊緊握住手槍的托柄,向白牛的所在位置拼命奔去。

一百五十米,已經進入了手槍的有效射程。可是雷成知道,普通的射擊,對於這頭恐怖的白牛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效果。他必須縮小這段看似極短,其實卻無比漫長的距離。牆角里的軍人已經看到了飛掠而來的雷成身影,可是現在他已經根本無暇顧及。白牛與他之間的距離實在太短,以至於他根本無法作出任何迴避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對懸掛着平民殘破屍首的鋒利牛角,毫無遲滯地狠狠鑽透自己單薄的身體,重重插進了已經被鮮血完全浸透的厚重牆壁。「啊——」這是瀕死前的慘叫,也是絕望中能夠發出的最後呼喊。其中攙雜着對生命的渴望,對死亡的不甘。更多的,則是對同伴的告誡與警示。這一擊的力量實在太大,白牛的角尖深插在牆壁的縫隙間一時無法拔出。它惱怒地左右搖晃着巨大的牛首,用這樣的方法擴大着牆壁間的裂縫。同時,也在撕裂着軍人身體內的所有骨胳與肌肉。他在發冷,大量流失的血液使嘴唇變得青紫。神經末梢的刺激使身體一直保持着那種莫名的顫抖。原本凸現在手臂表面的靜脈血管也完全潛埋到了肌肉之中。那種發自體被最深處的劇烈陣痛,好像一隻最可怕的魔鬼,猙獰地笑着,大口吞噬着他腦海中最後的清明和意志。看着已經抵進自己腹部一半的巨大牛頭,還有從傷口邊緣處被擠壓而出的一段腸子。軍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距離完全死亡還有多少時間?一分鐘?兩分鐘?或者,更多?

問題的答案軍人並不知道。他只想在自己死前,最後在作點有用的事。至少,對別人有所幫助吧!

只見他艱難地將軍刺高高揚起,雙手緊緊捏攏之後,拼盡死亡前所剩的最後一點力氣,將鋒利的刺尖向胸前那隻充滿殘忍和瘋狂的牛眼狠狠插下。頓時,一聲劇烈無比的慘嚎,從白牛那粗大無比的喉間迸發出來。

雷成心中一緊,連忙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幾秒鐘後,當他衝到白牛側面時,只看到那隻往上抬起的碩大左眼中,一把近半米長的三棱軍刺已經沒入了柄端。此時的白牛,最弱、最慘。同時,也最強、最瘋狂。雷成絲毫沒有遲疑,雙手舉起槍托,把烏黑的槍口死死瞄準白牛雙眼間那塊不大的三角地帶,在內心巨大的恐懼與殺戮瞬間的快感中狠狠扣下了板機。只聽得四聲清脆的槍響後,眉間赫然多了幾個混圓孔洞的白牛,終於在這片滿是鮮血和碎肉的狼籍之地上,轟然倒下了自己沉重的身影。

第二節 獅子

軍人已經死了。從其腹部直插而入的牛角,將柔軟的肌肉自下至上撕開一道可怕的裂口。破碎的臟器、骨片、肉末在體液與鮮血的沖刷下,無可抑制地流淌出來。把構成生命的最基本部分絲毫沒有遲滯地摗走。只留下一具殘破不堪,幾乎連面容也無法分清的冰冷屍體。雷成僅僅只注視了片刻死去的軍人,便抽出牛眼中的刺刀,擦掉鮮血轉身朝着超市跑去。倒不是因為他天生冷血沒有感情,而是這樣的慘狀實在看得太多。以至於應有的激動與哭泣,早已被淡淡的冷漠和茫然所代替。超市的大門並沒有鎖,僅僅只是用一道拉門將之封住。雷成靈活地從其中的空隙中鑽過,貓着腰潛進了這幢被自己整整守候的數天之久的大房子裡。化妝品、手機、電視……一個個略顯零亂的貨架上,碼放着各種價錢昂貴的商品。對於它們,雷成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便匆匆而過。此刻在他的心目中,哪怕是成噸的黃金,也沒有一塊小小的麵包來的重要。

在二樓的食品銷售區域,他找到了自己迫切需要的東西。成箱的礦泉水、排滿貨架的餅乾、薯片、糖果……當然,旁邊的面點貨架上也放着各式各樣的點心和麵包,卻早已布滿霉斑,變成一塊塊長滿青綠絨毛的團狀物體。雷成仿佛瘋了一般,張開雙手,將面前整整一排餅乾全部摟到地下。然後從中抓起一包用漂亮箔紙包裝的太平梳打狠狠撕開,用顫抖的手指從中抓出厚厚一摞,忙不迭地塞進口中。拼命咀嚼之下,散飛的餅乾屑在口腔里引起了陣陣刺激。幾粒掉入氣管的餅乾末甚至在肌肉的突然收縮之下,帶來了劇烈的咳嗽。將雷成噎得直翻白眼,只得連忙擰開一瓶礦泉水的蓋子,仰脖將之猛灌進口中。幾包餅乾一下肚,胃裡那種火燒火燎的酸痛感頓時減輕了不少。雷成這才轉到貨架的對面,拿過一盒紅燒豬肉罐頭。從腰間摸出匕首,在鐵皮盒面上狠狠劃了個十字,將兩個手指伸進去摳出一塊,帶着無法形容的舒服之感,囫圇塞進嘴裡大嚼起來。兩聽罐頭、三包餅乾、外加六袋真空包裝的速食燒雞,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飯實在是相當豐盛。儘管胃袋裡已經塞下了如此之多的東西,可雷成仍然沒有完全吃飽。他至少還能再消滅四聽罐頭。要知道,快三天了,自己只不過吃了指頭大小的那麼一塊餅乾而已。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理智告訴他:已經不能再吃了。長時間飢餓的人一旦獲得充足的食物,很容易因為吃得太多、太快而被撐死。而吃得過飽也會導致生理機能出現暫時的殆惰,血液循環速度因此減慢引發的疲勞,會在這個時候縮減人體的正常活動能力。同時,大腦細胞有相當一部分會參與到消化過程的控制之中,這就使得思維出現了短暫的遲緩。雖然這都是人體生理的正常反應,可是對於必須時刻保持警惕的雷成來說,卻是足以致命的威脅。

這個城市裡到處都遊蕩着各種不知名的怪物,誰也不知道它們時候會從暗處撲上來,狠狠咬斷自己的脖子。雷成惋惜地看了看面前貨架上美味兒可口的罐頭,暗自咽下口水,強壓下心頭那種想要吃到飽撐的最基本欲望,從腰間解下一隻結實的軍用傘兵背包,朝着對面的糖果貨架大步走了過去。巧克力、濃縮牛奶糖、還有各種不同類型水果硬糖塊……這些包裝可愛的小東西擁有可觀的熱量,幾粒糖果就已經能夠補充人體一天的正常需要。最重要的是,它們的體積很小,占不了背包多少空間。糖類可以補充能量,然而生理上的飢餓感卻無法消除。很自然的,背包里又多了幾塊真空包裝的醃製干肉。他沒有選擇那些體積龐大而份量輕巧的干制方便食品。一塊拳頭大小的醃肉,足以抵得超過其體積近十倍的速食碗面。如果可以,雷成真的很想把整個超市都完全搬空。但他知道,這不過只是一種玩笑般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背包已經裝滿,不出什麼意外的話,裡面存放的食物足夠自己吃上二十來天。然而,雷成並沒有急於離開。而是轉身朝着樓上的其它櫃檯走去。武器,他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

扔掉的「五七」手槍,是被白牛吃掉的第一個軍人所留下。很巧,那人臨死的時候,因為白牛的撞擊而震飛了手中的武器,恰好落在潛伏在廢墟後面的雷成身邊。如果沒有這支槍,恐怕雷成直到現在都還餓着肚子。除了腰間的虎牙匕首,還有那把已經稍有彎曲的三棱軍刺,雷成身上,已經再也找不出任何具有殺傷力的東西。僅憑這些,雷成實在沒有把握走出這個荒廢的城市。槍支一類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武器,當然不可能出現在超市的櫃檯上。儘管如此,雷成還是從中找到了幾件可用之物。一支長約兩米的射鯊槍、一把鋒利的「王麻子」菜刀、還有幾支刃鋒約莫三、四十厘米長的短柄小刀。背上裝滿食物的背包,拎起手邊繃緊機簧的射鯊槍,雷成深深地吸了口略帶潮冷的空氣,小心地推開超市那已經彎曲變形的金屬門框,慢慢走到了外面堅硬的水泥平台前。天,已經黑了。晝長夜短的冬季,急不可待地霸占了陽光本該出現的時間。它用無邊的黑暗與刺入骨髓的寒冷,死死壓在了人們的心頭。幾乎,喘不過氣。街道非常寬暢,也相當零亂。原本整齊排列在柏油馬路兩邊的高大樓房,早已變得殘破不堪。有的表面布滿了深可及目的粗大裂紋,看上去已經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倒塌。有的從中斷成了兩截,除了與地面連接的幾層基座之外,再也看不到那些原本高聳的樓層。還有的則是被從中豎切成兩半,那條貫穿整幢大樓的粗大縫隙,就好像是通往地獄的最明顯入口。

停放在路邊的汽車,活像一個個方形的鐵盒子。失去了動力的它們,根本就是一堆沒有任何用處的廢鐵。從旁邊樓房上墜落下來的各種水泥碎片,已經把它們砸得面目全非。有幾輛體積寬大的公共汽車,甚至直接側翻在道路的中央,成為一道道難以逾越的可怕障礙。風,吹過空曠無人的街道,捲起幾張骯髒破爛的舊報紙。好像是一隻只瀕臨死亡的大蝴蝶,在沒有任何觀眾的血腥舞台上,做着自己最後的孤獨表演。沒有路燈,也沒有任何光線來源的發射體。濃密的雲層遮擋了月亮與星星發出的那點微弱光亮。整個城市完全沉浸在一片為黑暗所統治的迷茫之中。雷成貓着腰,順着殘破的大樓廢墟,朝着街口方向慢慢走去。手中的射鯊槍,始終沒有偏離身前所能控制的警戒位置。黑暗,永遠都是與恐懼緊密結合在一起的最佳夥伴。在缺少光明的地方,邪惡永遠都是凌駕於正義之上的絕對主角。就好像這座已經變成廢墟的城市,早已變成了散布着腐臭氣息的死亡之城。在廢墟的角落裡,大概還有活下來的倖存者。當然,這僅僅只是雷成的猜測,並沒有實際存在的任何依據。但是不管怎麼樣,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名同伴。那種因為孤獨、寂寞、無助而發自內心深處的巨大恐懼,已經徹底占據了他大腦的全部思維。這種感覺是那樣的可怕,以至於他的身體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緊張,僅僅只是因為恐懼,寂寞和孤獨造成的恐懼。忽然,雷成停下了自己謹慎的腳步,右手也緊緊巴住旁邊一堵濕冷的矮牆。他死死地咬住上下兩排尚在打戰的牙齒,儘量控制住自己顫抖身體上的每一塊肌肉。只有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稍微平復一下發自內心的緊張情緒。他聽到一種古怪的聲音。很小,但是很清楚。

這是碎石從高處滾落後發出的撞擊聲。而它的產生條件,必須是有某種推動力所造成。難道,是一個倖存者?

突如其來的意外,使得雷成不由得生出幾分驚喜。他的內心也湧起一股想要跑出隱蔽所看個究竟的衝動。然而,正當他想要抬起腳跨過面前那堵水泥矮牆的時候,卻意外地聽見,伴隨着石塊滾落的另外一種聲音。咀嚼,那是食物在口腔中經過唾液攪拌後,牙齒撕咬與擠壓下發出的觸及聲。其間還發出陣陣仿佛物體在重壓下斷裂後產生的脆響。雷成心中一凜,手中的射鯊槍口銳利的矛尖,也隔着牆壁對準了聲音的來源方向。他小心而緩慢地蹲下身,輕輕移開腳邊的碎石,騰出一塊足夠活動的狹小空間。這一系列動作非常輕巧,絲毫沒有發出任何微小的響動。他甚至連地面那些顆粒較大的沙子也用手指仔細地撫到了一邊。為的就是不讓柔軟的旅遊鞋底踩上去,發出相互摩擦與碾壓的聲音。做完這一切之後,雷成這才從地上慢慢直立起半蹲的身體。緊張而小心地拿開矮牆上那幾塊遮擋自己視線的石塊,將手中的射鯊槍輕輕架在了牆壁間陰冷潮濕的凹槽上。順着槍頭的指引,雷成很容易地看到了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具橫躺在百米開外街口中央的屍體。從旁邊被撕碎的衣着上判斷,應該是一個女人。雖說因為光線的緣故,雷成無法看清對方身上的一些細節,可是他卻知道,這個女人已經死亡了相當一段時間。屍體的旁邊,是三隻正在埋頭啃食的動物。它們的體積相當龐大,身長甚至超過了地上的女屍。從其身上厚實的毛皮與頸部濃密的鬃毛來看,它們似乎很像……獅子。

雷成暗自咬了咬牙,將射鯊槍慢慢從牆壁間收了回來。雖然他並不知道眼前的怪物究竟是什麼,但是對於它們擁有的可怕能力,自己卻是深有體會。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貿然出手,除了把自己變成它們口中的美餐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好處。忽然,幾頭「獅子」停止了進食。不約而同地從地上昂起了身子,轉頭朝着旁邊街口的方向望去。似乎,那裡有着什麼吸引它們注意力的東西存在。就在它們轉向的瞬間,雷成清楚地看到那兩張被深埋在鬃毛之間的怪物頭面。那是三張臉,三張有着與人類完全一樣特徵的臉。只不過,那兩雙「人眼」中卻放射出屬於野獸的光芒。絨毛細密的唇齒間,也還留有黑臭的屍血與腐爛的碎肉。「斯芬克斯」?

不知為什麼,雷成腦子裡忽然冒出了這個古怪的名詞。在古代埃及古代神話傳說中,被尊奉為法老守護者的獅身人面獸,就叫這個名字。雷成不知道自己的判斷究竟對不對,他只覺得混身一陣發冷。對面其中一隻人面獅的口中,赫然叼着一隻從女屍胸前撕下的乳房,僅剩半邊的胸罩還孤零零地掛在上面,搖搖晃晃的,就好像是一個破布做成的鐘擺。顯然,從街口方向,過來了什麼東西。站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的雷成也發現:一陣輕微而明顯的振動從遠處傳來,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就好像……汽車。沒錯,就是汽車。一輛以極高速度行駛的汽車。

仿佛是要證實他心中所想一般,一輛懸掛着強光射燈的軍用吉普從道路的盡頭由遠而近飛弛而來。在街道的入口處狠打了一把方向,在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的刺耳響聲中,車頭駛離了原來的行進方向,朝着雷成所在街道的方向猛衝過來。「成K20043」儘管突如其來的強光照的雷成睜不開眼睛,可他還是從微微張開的眼縫中,憑藉反射的燈光看清了那張懸掛在吉普車前的白色軍牌。甚至,還有那挺高高架在車頂的7。92毫米速射機槍。

第三節 幫助

道路中央的人面獅顯然也被強烈的燈光所驚擾,它們不約而同地扔下面前被啃得只剩一半的屍體,以強勁有力的後肢猛一蹬地,張開沾滿血肉的大嘴,露出兩排尖利的獠牙,朝着迎面而來的軍車猛撲過去。「噠噠噠噠——」

軍用吉普顯然沒有懼怕這樣的阻攔,仍然在駕駛者的操縱下,發動機發出陣陣怒吼,保持着極高的速度衝撞過來。車頂上的機槍也自上而下傾瀉着密集的子彈,為同伴掃清前行的道路。車上有三個人,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看上去,他們似乎急於擺脫人面獅的糾纏,除了在控制車頂機槍的射手外,駕駛副座上的士兵也端起自己的AK,朝着撲面而來的人面獅狠狠扣下了板機。大口徑機槍的威力相當可怕。不及躲避的人面獅身上,頓時被打出一串串酒杯大小的彈孔。穿透力極強的子彈在巨大的氣流推進作用下,從人面獅的身體表面呼嘯而過,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破洞。乍看上去,就好像幾隻正在往外潺潺流出鮮紅液體的怪異蜂巢。躲在矮牆背後的雷成死死攥緊手中的射鯊槍,槍尖處的瞄孔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人面獅。熟知怪物習性的他很清楚,這樣的攻擊除了能夠稍微削弱人面獅的體力,在短時間內起到降低對方進攻速度作用外,根本沒有任何致命的效果。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怪物似乎天生擁有一種神奇的自我癒合能力。除了直接命中要害,或者將它們的頭顱砍下,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對它們造成有效的傷害。兩頭人面獅似乎也明白士兵手上武器對自己所造成的威脅。它們靈活的變換着身體的不同姿勢,利用散布在廢墟間的各種障礙物躲避着威力巨大的子彈,將頭部隱藏在其間。以避開槍彈的威脅。同時,口中還不斷發出陣陣狂吼,似乎是想要以這樣的方式,發泄內心的憤怒和急躁。

這吼聲是那樣的狂躁和詭異,以至於雷成聽了,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和恐懼。雖然他不清楚這種吼叫究竟有着什麼具體含意,但就自己以往的經驗判斷,這兩頭獅身人面的怪物,應該是在求援。仿佛是要映證他心中擔憂的一般,兩道長嘯也從街道南面一幢四層建築廢墟的頂端傳來。緊接着,一種節奏感很強的震動,也攙雜着汽車馬達的轟鳴與劇烈的槍聲,從雷成的感覺器官開始,一起傳入了他的大腦。那是物體從高處躍下,在廢墟間快速奔跑所帶來的震動。很小,也很輕微,可它確實存在。雷成完全可以肯定:有兩隻怪物正往這裡趕來,而且速度極快。他來不及多想,舉起手中的射鯊槍,瞄準其中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頭人面獅的後腦狠狠扣下了機簧。只聽「嗖」的一聲,一米多長的精鋼矛尖順着滑槽從槍身飛出。帶着巨大的慣性和穿刺力,從目標滿是棕黃色硬毛的頭部插入,一直穿透了整個腦顱。被鋼矛射中的獅子當場仆到在地上,四腳朝天地拼命抓狂。從頭部流出的血液沾滿了全身,那種無比猙獰的模樣,就好像是一種無聲的恐嚇與警告。雷成知道,這頭人面獅已經死定了。現在的它,不過是神經中樞的一種本能反射而已。士兵的攻擊仍然在繼續,他們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同時也將手中的武器轉而瞄準了目標的要害部位。在強大的火力面前,人面獅根本無法從密集的火網中逃出。居高臨下的機槍可以從任意角度向它們射擊。一隻猝不及防的人面獅當場被一梭子彈命中頭部,頓時爆起數個細密的孔洞。高速旋轉鑽入其大腦的彈頭,在遭遇血肉混合體的阻攔後,再也無法忍受氣壓與推動力的雙重壓迫,在這團柔軟的流質空間裡不可抑制地轟然爆開,以巨大的熾熱能量從獅頭內部噴涌而出,暢快無比地釋放到寒冷清咧的夜色里。

同伴的慘死,使得另外一頭人面獅怔住了片刻。汽車上的士兵當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當即照准那顆滿是濃密鬃毛的可怖人頭扣動了板機。只聽一聲低沉的哀嚎,臉頰間多了兩個彈孔的怪物仿佛孤注一擲般,瘋狂地朝着高速駛來的車輪下鑽了進去。「不好!」人面獅最後的亡命行為,使得吉普車後輪高高翹起,加上街面上到處都是零亂的水泥碎塊,疾馳而來的車輛再也無法保持原有的平衡,只能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在空中橫滾半周后,重重砸在了路邊一幢多少尚算平整的牆壁上。見狀,雷成的心一緊,連忙從藏身的矮牆背後跳出,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傾覆的車身旁。不由分說,把那名在車頂操縱機槍,且在翻滾中被拋出車廂的士兵扶起,拉着他一起跑到了側翻的汽車前。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使他大吃一驚。坐在前排的兩名士兵被壓在了車下。沉重的車頭在與牆壁接觸的瞬間,已經將駕駛者脆弱的頭部連同堅硬的鋼盔一起碾成了片狀。慘白的腦漿與鮮紅的血水,順着扁平頭盔里那條狹窄的縫隙緩緩流淌下來。如果不是被擠壓爆裂後垂掛在胸前的眼球與散落的牙齒,恐怕誰也想不到,在這頂變形頭盔的下面,曾經有過一顆活生生的混圓頭顱。副座上的士兵還活着,但是他的身體從腰部以下完全被斷開的車門所撕裂。雖然完整的上半身看不到一絲傷痕,蒼白的臉上也抽搐着滲出大滴的汗水。可是雷成知道:他已經活不了多久。「快,幫我一下。」說話的是那名從車廂里被拋出的士兵。只見他瘋了一般撲到吉普車前,用肩膀和雙腳拼命支撐着牆壁與車輛之間的距離,想要用這樣的方式,救出其中已經沒有任何生機的同伴。雷成沒有回答。他扔下手中的射鯊槍,從滿是血肉的車廂里抓起一支AK,又從已經死亡的駕駛者身上摸出兩個彈匣。快步衝到滿臉悲憤的士兵面前,照准對方肩膀上狠狠砸了一拳:「別那麼衝動,我們救不了他們。」「你說什麼?他還沒有死,還有救。」雙眼通紅的士兵指着被卡在牆壁中間奄奄一息的同伴,瘋狂地吼道:「看見沒有,他還活着。」

雷成張了張嘴,沒有答話。忽然,只見他神色一變,轉身跑到側翻的車廂旁邊,狠狠拉開手中突擊步槍的保險,把尚在溫熱的烏黑槍口,死死瞄準了被黑暗籠罩的街道盡頭。

見狀,拼命搖晃車體的士兵一楞,不由得朝着對方槍口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也翻身跳進歪倒的車廂,飛快地旋轉着固定機槍的撐架螺絲,企圖將之取下。翻滾沒有損傷車體前部的射燈。那道耀眼的刺目白光正好照亮了面前的街道。就在幾百米外的街道盡頭,兩團模糊的灰黃色影子正在飛快地縮短與汽車之間的距離,而它們的輪廓也在逐漸變得清晰。人面獅,是兩頭聞訊而來的人面獅。「快點,儘量打頭,攻擊其它身體部位沒用。」雷成沒有回頭,他的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瞄孔里那頭距離自己最近的人面獅。側翻的吉普將另外兩名士兵的裝備都壓在了下面。除了自己手裡的這支AK,那挺架在車上的機槍就是最後的武器。他在祈禱,祈禱怪物奔跑的速度再慢一點,祈禱旁邊士兵取下機槍的速度再快一點。然而,數秒鐘後,當第一隻獅子那張被鬃毛覆蓋的猙獰人臉,已經能夠在瞄孔中看得無比清楚的時候,機槍也才剛剛從撐架上被取下,尚且來不及安置到最佳的射擊位置。「呯——」雷成輕輕扣下了指間的板機。一顆點射的子彈帶着槍口噴出的淡紅色尾焰,在黑暗的夜幕中劃出一道轉瞬間即逝的耀眼線條,仿佛流星一般徑直鑽進了人面獅那張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使得它猛然頓住了奔跑的步子,滿面痛苦地張嘴在虛空中咬了半天,這才重新聚起力量,朝着給自己帶來巨大傷害的可憎人類猛衝過來。AK近戰火力相當兇猛,但是精準程度也會大幅下降。在沒有確切把握的情況下,雷成只能選擇點射。雖然,這樣做,並不能夠對怪物造成致命的威脅。畢竟,他現在要獨自面對兩頭人面獅。

遲滯怪物的攻擊雖然僅僅只有幾秒種,卻也足夠雷成把槍口轉向另外一個目標。他必須幫助那名士兵。這種時候,多一個人,相當於多了一份助力。這時,拆卸機槍的士兵已經把槍身橫架在車廂護欄上,對準距離自己僅有十數米之遠的人面獅狠狠扣下了板機。槍響了,但是目標卻沒有像預料之中那樣被打得滿身血洞。這隻狡猾的怪物在子彈衝出槍膛的瞬間,已經從冰冷的柏油路面上高高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吼着從半空中撲上了吉普車廂。張開流淌着腥臭粘液的大嘴,將滿面驚駭的士兵頭顱死死咬住,用尖利的門齒在對方脆弱的脖頸處狠狠切下。頓時,剛剛從車禍中逃生的幸運士兵,瞬間只剩下一具肩膀上空空如也的身體。腥紅的鮮血,仿佛泉水一般從頸部的斷口處湧出。將人面獅的整個腹部噴成一片詭異的慘紅。透過卡在獅口中頭盔與獠牙的縫隙,雷成甚至能夠看到那雙脫離身體控制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意外和驚恐。壓制住內心那種想要顫抖的強烈欲望,雷成下意識地轉身朝站在車頂的人面獅狠狠扣下了板機。自己與怪物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近得讓他根本無暇做出任何判斷,只能機械地做出最基本的反應。一梭子彈全部命中人面獅的頭部。帶着熾熱爆炸能量的它們,不僅穿透了鬃毛濃密的獅頭,也大穿了被含在獅口之中,尚且還有最後一絲意識的士兵頭顱。人類和獸類,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血液,在瞬間混合在一起,攙雜成了一種在寒冷空氣中緩慢凝固的莫名物質。雷成的反應很快,如果不殺掉這頭獅子,距離自己不過半米之遙的它,肯定會轉身撲向自己。然而,大錯,也在瞬間鑄成。緊張之下,他一口氣打光了彈匣里的所有子彈。以至於再次扣動板機時,槍膛里只傳來陣陣機簧撞擊的空響。

雷成手邊還有兩個滿裝彈匣,只要再有幾秒鐘,他就能熟練地完成裝彈的全部過程。然而,此前受傷的人面獅已經衝到近前,根本不會給他任何機會。瞪着血紅的雙眼,雷成下意識地迅速抓起放在身邊的射鯊槍。只不過,當鋒利的矛尖剛剛舉到腰腹部位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人面獅已經張開大口撲到了胸前。那兩排在車燈照射下閃閃發亮的獠牙是如此猙獰,獅口中混雜着腐爛屍肉味兒的骯髒唾液是那樣的惡臭,足以令人活活窒息。雷成根本來不及抵抗。那一瞬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絕望地閉上雙眼。「呯——」一聲清脆的槍響,把雷成從死亡的幻夢中驚醒。當他睜開雙眼時,驚喜地發現:凌空撲來的人面獅已經側臥在一邊,悽慘地哀嚎着用四隻爪子在地面亂抓。那顆被濃密鬃毛掩蓋的巨頭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指頭大小的深黑血洞。雖然尚不及致命,卻也造成了這頭獅子的重傷。雷成沒有多想,快步上前,將射鯊槍長長的矛尖對準獅頭中央的眉心處,死命拉動機簧,精鋼製成的槍矢在巨大的推力下,輕而易舉地貫穿了脆弱的皮肉,將這顆猙獰恐怖的怪異獅頭,牢牢釘在了冰冷的地上。

撿起先前扔掉的突擊步槍,重新裝上彈匣後,雷成這才跑到汽車的殘骸前,神情複雜地看着那名被卡在車身與牆壁之間的半死士兵。他那雙明顯在顫抖的手中還握有一隻溫熱的「五七」手槍。正是他的這一槍,把雷成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我一個人,救不了你……況且,你也活不了多久。」「我……知道……」

士兵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只見他從滿是鮮血的胸口艱難地掏出一個皮製軟包:「幫……幫我……把這個……送……送到……第四民兵連……要快……快……」雷成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伸手接過皮包。臉上滿是肅穆的表情。「就這些,還有什麼要我幫你的嗎?」「……有。」士兵咬了咬牙,將手中的槍拋過,輕哼一聲:「給我……來個痛快……」攔腰被切斷的人相當痛苦。他們必須在臨死前忍受劇烈的慘痛。肌肉、內臟與骨胳相連的神經無比敏感。這樣的折磨往往會持續幾分鐘甚至更久。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人往往不是因為喪失必要的身體機能死亡。而是被神經中樞傳來的劇烈慘痛活活疼死。雷成沒有猶豫。抓起手槍高高抬起,對準士兵滲滿汗珠的眉心處重重扣動了板機。這種時候,太多的費話根本就是無謂的折磨。痛快的死亡,才是受難者最好的解脫。

「我能幫你,可是又有誰能幫我?」

垂下槍口的雷成喃喃着,木然地將手槍別在腰間。走到已經死亡的士兵面前,動手在其屍體上到處翻找起來。四顆B5防步兵手雷、六個滿裝AK彈匣、一把還有六發子彈的「五七」手槍、再加上三塊軍用高熱壓縮餅乾。這就是雷成從三具血肉模糊屍體上的全部收穫。皮包里是一份加蓋了軍方通行令章的文件。其中的內容要求接受方在最短的時間內,必須趕到指定地點完成集結。自小在這個城市中長大的雷成知道,第四民兵連隸屬於昆明軍分區的後備役力量。至於他們在郊外的駐地,距離自己還有十數公里之遙。

第四節 骷髏

夜,還是那樣黑。黑得讓人喘不過氣。除了那些喜歡獵取血食的怪物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人會覺得恐怖的夜晚,帶有那種傳說中那種安詳的寧靜與柔和。換上從屍體上剝下防護服的雷成,正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城市的各個廢墟之間。倒不是他有着喜歡穿死人衣服的特殊嗜好,相比自己那條破爛不堪的棉帆長褲,軍方統一配備的服裝具有很強的防護能力。甚至,在某些關鍵要害部位的夾層,還縫製了強度極高的防彈陶瓷片。雖然衣服上濺滿了死者的鮮血,穿在身上多少顯得有些髒亂且面目猙獰,但是不管怎麼樣,至少它很結實,也能在危急關頭保住自己的性命。槍支和彈藥的分量相當沉重。不得已,雷成只能從背包里清出部分食品以減輕自己的負擔。這種時候,與吃飽肚子相比,一件趁手的武器顯然要比食物重要得多。十六公里,按照正常的行進速度,幾個小時就能趕到第三民兵連的駐地。但就目前自己的狀態而言,雷成實在沒有把握在這段距離前面加上一個具體的時間。

太累了。幾天都沒合過眼的他,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以補充體內流失過多的能量。雷成並不挑剔。可這並不意味着他能隨便在某個角落裡躺上一晚。這樣做,無疑是把自己的身體當作免費的美餐,送給那些飢腸轆轆的怪物。穿過一片鋼筋林立的水泥廢墟,雷成在一條偏僻的街道旁邊,找到了他認為最安全的休息之地。這是一間面積不過八、九十平方米的小屋。從屋子裡散亂堆放的各種廢舊金屬物件來看,應該曾經是一個小型機車修理鋪。濃厚嗆鼻的機油味兒掩蓋了雷成身上的血腥,四周沒有遭到破壞的牆壁也非常結實。最重要的,當屬這間屋子的入口。在房門的上方,還有一道可以自由閉合的金屬捲簾門。進屋之前,雷成仔細觀察過房間周圍的環境,沒有發現任何怪物出沒的痕跡,街道兩端也不屬於平民住宅區。以他所知道的怪物習性來看,這裡並不是它們喜歡的覓食範圍。房間內部很髒。烏黑的油污與厚厚的灰塵,代替原有的主人變成了這裡唯一的控制者。不過,雷成對此毫不在意。有些時候,髒亂會掩蓋許多不經意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清潔反而會帶來莫名的殺身之禍。地上有很多散亂的金屬零件,甚至還有幾輛廢棄的摩托車。雷成把破爛不堪的車體拖到屋角,圍成一個非常狹窄的空間。其中的空隙就用各種廢舊零件填充。半小時後,原本平整的屋角出現了一堆看似隨意放置的雜物。雷成也心滿意足地搓了搓手上的污垢油泥,迫不及待地抬腳跨入其中。

水泥地面很冷,也很硬。躺上去絲毫不會覺得有任何舒服之感。然而頭枕背包的雷成卻覺得這已經是世界上最舒適的軟墊。將身上的武器仔細清點一遍,放在手邊最方便的位置後,雷成這才帶着一種用言語無法形容的解脫和輕鬆之感,舒服地進入了夢鄉。夜,死寂而沉悶。屬於城市的喧囂與繁華,早已隨着夜色的濃密而消失。人類曾經熱鬧的夜生活,如今只是一個傳說中的虛幻名詞。除了在呼嘯寒風中默默矗立的高大水泥廢墟之外,城市,已經不再具有任何實際意義。雷成是被一陣莫名古怪的聲音驚醒的。剛開始的時候,極度疲勞的他並沒有在意這種怪響。睡魔用它強大的法力禁錮了大腦中最基本的警覺和反應。然而,求生的本能與潛意識中越來越強烈的危險感知,使得雷成猛地睜開雙眼,集中所有注意力,仔細地分辨起聲音的來源。門,是那道位於房間入口的捲簾門。很明顯,有人正從外面拽着門上的把手使勁往上拉。以至於這道尚算完整的金屬門發出陣陣刺耳的摩擦聲。入睡以前,雷成用幾根粗長的鋼筋,從牆壁的縫隙中卡住了門框的邊緣。如果不把這些鋼筋取出,捲簾門根本就無法從外面拉開。誰在外面?他為什麼要進來?是人?還是那些吃人的怪物?

雷成沒有作聲,他小心地從地上爬起,飛快地搓揉了一下身上的各處關節。直到確定身體已經完全恢復必要的靈活之後,這才輕輕拉開突擊步槍的保險,從各種零件的空隙中,把烏黑的槍口慢慢對準了正在不住晃動的金屬門。拉扯還在繼續。可能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動靜而心急吧!屋外的闖入者顯得有些暴躁,手上的力量也加大了幾分。在門帘劇烈的抖動中,只聽得「嘩啦」一聲巨響,整個捲簾門從固定的屋頂被生生拽落下來。仿佛一堆破爛的箔紙一般,無力地癱軟在房間的入口。似乎,想要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繼續它那未完的使命。

闖入者顯然沒有理會可憐的門帘。它大步邁進了房間,狠狠踩在綣曲成卷狀的門上,帶起一陣稀里嘩啦的怪響。也正是如此,使得雷成終於得以看清楚它的真正面目。從外形判斷,闖入者應該是人類。然而,藉助捲簾門反射的清冷月光,雷成赫然看到,除了與自己相仿的身體形狀之外,闖入者枯瘦的手臂與大腿,根本不符合人體的正常比例。它們實在太過瘦弱,瘦得就好象是……一堆骨頭。月光從外面反射而來,所能照到的地方恰巧位於闖入者的背部。雷成躲在沒有任何光線來源的漆黑屋角,自然無法看到對方的頭部。也許是上天故意想要滿足雷成的好奇心吧!正當他仔細琢磨着對方真實身份的時候,闖入者微微朝外偏了偏頭。雖然其中的時間不過短短一瞬,卻也足以讓雷成看清半張被慘白月光所覆蓋的臉。臉……

雷成從未見過那樣的臉,如果,那能夠被稱之為「臉」的話。或者說,那樣的「臉」根本不屬於活着的人類。眼球的所在,完全被一個巨大的窟窿所代替。高挺的鼻子,是一個深凹的黑孔。至於嘴唇……則完全沒有那種柔軟的質感。一塊鋒利的骨片與幾顆殘缺不全的牙齒,取代了它們應有的位置。

這哪裡是什麼臉啊!分明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血肉的乾枯頭骨。雷成的手在發抖。如果說,此前自己所遇到的怪物尚且屬於可以接受的範疇的話,那麼,眼前這具人形骷髏根本就完全顛覆了他所知的生物概念。骨胳,是支撐人類身體的最基本結構。換句話說,單純的骨頭並不具有生命。這是經過幾千年科學驗證的最基本道理。然而,眼前的骷髏不但能夠自由行動,而且,在它右邊的骨爪中,還赫然捏着一把刀狀的武器。這……這根本就是只有生物才能做出的動作和特徵啊!

雷成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一種莫名的無力感瞬間貫穿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AK對這具骷髏究竟有什麼用。從骨架縫隙中穿過的子彈,難道可以殺死這種詭異的東西嗎?

來不及多想的雷成,從身邊摸出那把從超市里獲得的菜刀。將身形小心地靠攏屋角最裡面的金屬零件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做,他只覺得,手中這把沉重的切菜刀,或許才是對付骷髏最有用的東西。骷髏走進了屋子。堅硬的骨節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撞響。其骨爪中那把可怖的長刀斜斜地拖在地上,在厚厚的灰塵中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割痕。那上下頜骨反覆交合時,甚至會發出陣陣人類寒顫時兩排牙齒撞擊的磕合聲。雷成屏住氣,藉助門外反射的月光,緊張而小心地注視着骷髏的每一個動作。他實在弄不明白,這種怪物究竟是怎樣發現自己的存在?難道說,它們可以透過牆壁的阻隔,看到其中的景物嗎?

房間並不大,骷髏也只是四處隨意張望一陣後,便拖着長刀徑直走向了雷成藏身的角落。見狀,雷成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刀把,將之悄悄舉到了胸前。只不過,在手背皮膚與衣服接觸的摩擦過程中,他忽然發現:在防護服的表面,似乎有着許多塊狀的粗糙凝聚物。「原來如此。」血液在衣服表面凝結之後,自然會形成一塊塊干硬的厚痂。這種東西會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從死亡士兵身上剝下防護服的時候,雷成顯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嗅覺極其靈敏的骷髏大概也正是被這股具有食物意義的味道所吸引吧!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必須想辦法從這裡脫身。恍然大悟的雷成腦子裡飛快地轉過數個念頭。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其中看似最危險,卻是可行性最大,也最穩妥的辦法。

骷髏在慢慢走近,透過零件之間的縫隙,雷成可以看到這具比自己稍矮的人形骨架在向四周張望。或許,它也正像自己一樣,在拼命尋找着空氣中那絲具有警告意義的危險來源吧?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骷髏剛剛貼近角落的瞬間。雷成運起全身的力氣,把無比沉重的零件堆從內向外推倒。數十枚大大小小的金屬齒輪、鋼管,還有一輛輪胎已經不在的破爛摩托,仿佛小山一般覆頂而下。把茫然不知所措的骷髏死死壓住,再也動彈不得。零件傾倒的瞬間,雷成如同一隻迅捷的獵豹,循着譁然砸落重物的空隙,高高舉起手中的鋼刀,對準骷髏身首之間那根枯瘦的脊骨狠狠砍下。只聽得在眾多嘈雜的金屬撞擊聲中夾雜了一道清脆的碎響,手臂粗細的白骨從中被生生砍成兩段。那顆滿是窟窿的可怕頭骨,也隨之滾落到了一邊。雷成沒有猶豫,重重一腳踩在骷髏捏刀的骨爪上。手中的鋼刀再次拼力砍下,將對方脆弱的手骨劈開。搶過表面拗黑的長刀後,這才躍身撲到滾落的頭骨前,揮起刀身,照准齜牙咧嘴的頭骨死命一擊。只聽數聲炸裂的輕響過後,原本混圓完整的頭骨,完全被砸成一堆泛着慘白顏色的細小碎片。看着地上已經不再動彈的骷髏殘骸,雷成心中只覺得一陣悸動。像這樣超出自己認知範圍的怪物,究竟還有多少?或許,只有找到其它的倖存者,才能真正明白那些被掩蓋的事實真相吧!

飛快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背包,雷成一手挎上AK的槍帶,一手拎起那把從骷髏手中奪過的長刀。他試過,這東西相當鋒利,比那把已經被砍出缺口的「王麻子」菜刀不知要好多少。幸好是反應夠快,如果是被骷髏發現自己所在提前出手的話,現在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身首異處的自己了吧!

防護服雖然安全,但是上面裹帶的血跡也是不小的麻煩。只有儘快趕到第四民兵連的駐地,才能得到徹底的安全。即將離開小屋的時候,雷成忽然被地上散落的頭骨碎片所吸引。他發現:在這些零亂的骨片之中,有一塊約莫指頭大小,在月光照射下閃耀着詭異光芒的黑色晶體。「黑曜石」?

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骷髏的頭骨?

驚訝之下,雷成不由得從貼身的衣袋中,摸出一個結實的帆布小包。解開袋口的拉繩後,頓時,一片閃爍着瑰麗光芒的漂亮晶石,無比誘人地出現在他的眼中。紫水晶、藍鑽、紅寶石……這幾十顆晶瑩透徹的小石頭,根本就是人類社會財富的象徵。雷成不過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學生,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也不可能擁有這些東西。事實上,所有的晶石,都是這一年多來,他從各種大小怪物屍體身上收集所得。只不過,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怪物體內會有這些奇怪的石頭。

布袋裡的寶石有七種,加上現在從骷髏身上找到的黑曜石,共有八種之多。連雷成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收集這些石頭。他只是覺得,這些石頭有一種非常奇特的力量。使自己忍不住有那種想要將之據為己有的衝動……

夜空,已經不再黑暗。皎潔的月光從散開的雲層中直落而下,照在鋼筋林立的混凝土廢墟間,給這座荒涼的城市更增添了幾份清冷。也給小心穿梭在廢棄樓房與街道之間的生物,提供了那麼一點點淡薄的光源。雖然睡眠很短暫,卻也多少恢復了部分體力。雷成驚奇地發現,與白天和白牛拼鬥的時候相比,自己的身體素質似乎又提高了很多。無論是神經的反應、肌肉的強度、還是肢體之間的協調靈活性,都有了極大幅度的提高。似乎,經過與人面獅的死亡交手之後,自己也變得越發強悍。「人體擁有無限的潛能。當死亡臨近或大腦注意力被提升到極限的時候,這些潛能就有可能從體內逼迫着爆發出來。歷史上曾經有所記載的李廣射石、武松打虎都屬於這一範疇。這並不是什麼奇談怪論,而是大腦在緊急關頭做出的最基本求生反應。如果這樣的潛能激發能夠持續,人類就能突破自身的基因缺陷,從而進化成傳說中的神。」這是雷成大學生物導師說過的一段話。那個時候,他和同學都把這當作一種無聊的笑柄。只不過,那個時候的雷成,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樣殘酷的潛能激發,竟然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隨着時間的推移,雷成腳下的道路變得越來越窄,兩旁的樓房也越來越稀疏。一種久違的清新泥土味道也在清冷的夜風中撲面而來。雖然,其中仍然有着那一絲淡淡的血腥。他已經走出了城市的繁華地帶,接近主城區的邊緣。第四民兵連的駐地就在前面不遠。雷成卻表現出相當的謹慎和小心。畢竟,最精銳的正規軍隊在怪物來襲的時候尚且傷亡慘重。何況,這還是作為軍方後備力量的民兵。

第五節 駐地

圓形的金屬反光,除了槍械,不可能是其它東西。從口徑大小上判斷,在那烏黑的軍車蓬頂,至少架着一挺7。92毫米通用機槍。這樣的結論讓雷成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怪物,是不會用槍來防守的。再無懷疑的他從牆壁的邊緣閃身而出,大步邁向了找不到任何入口的大門。「什麼人?」一聲充滿敵意的低喝,從軍車的蓬頂發出。緊接着,是數道拉動槍拴的金屬碰撞。「我來送交一道軍部的命令。」雷成高高揚起雙手,如釋重負般地回答道。兩個月了,除了那幾名死亡的士兵外,自己還是第一次與其他活着的人類認真交談。裝有指令的皮包被對方收走幾分鐘後,從軍車頂上也放下一道長長的木梯。與之附帶在一起的,是充滿親切感的友好話語。「累了吧?快上來。」

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裡,雷成吃到了數周以來的第一頓熱食。這可不是簡單的開水泡麵,而是散發着撲鼻香氣的潔白米飯,還伴有一聽煮熟的午餐肉罐頭,和一碟爽口無比的醃漬蘿蔔塊。扒了整整四碗米飯,將桌上的所有吃食掃蕩一空。雷成這才帶着無比滿足的表情,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他心裡從未覺得像現在這樣踏實過。也許,這就是人類生存在真正意義吧!

「呵呵!看不出,你還挺能吃的。」隨着話音,門口走進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從其肩膀上扛着的准尉徽章來看,可能就是這裡的最高長官。

「不瞞你說,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吃到這樣美味兒的食物了。」雷成苦笑着,從座位上站起欠身行了個禮。准尉輕輕地點了點頭,轉而偏頭看了看雷成肩膀上的列兵標識:「這道命令是什麼時候下發的?怎麼會由你一個人送來?」「我不是軍人。」雷成嘆了口氣,將自己遭遇傳令兵小隊的一切經過慢慢道出。其間也包括了自己為什麼要剝下屍身上防護服的具體原因。聽完他所敘述的故事,准尉沒說什麼。只是從上衣的口袋裡摸出一包皺皺巴巴的「紅塔山」香煙,取出一支遞過。再用左手夾出另外一支,湊到桌前那盞已經被煙火熏得微黃的油燈上。頓時,煙草燃燒後散發出來的獨特香氣,混雜着油脂被高溫融化產生的古怪味道,在繚繞上升的淡淡煙霧中,逐漸瀰漫並填充了這間小屋裡的所有空間。也就是到了現在,雷成這才注意到:房間內照明用的物品,就是這盞用罐頭盒做底的油燈。上面那點比豆花大不了多少的火苗,也僅夠照亮整個房間的一角。「這份命令……無法執行。」准尉捻着香煙的尾部,慢慢吸了一口。已經微有血絲的眼中,滿是疲憊與無奈:「因為,第四民兵連,早已經不存在了。」雷成沒有說話,只是用不解的眼光看着對面神情頹喪的准尉。「我是隸屬昆明軍分區第四十二師三團的軍官。」沒有在意雷成的態度,准尉自顧道:「幾個月前,我所在的團隊奉命從城內突圍。化整為零後,趕到城南的指定地點集結。然而,當我帶着手下最後兩名士兵衝出怪物的包圍圈,拼死衝到集結點的時候,這才發現:那裡早已聚集了數量眾多的怪物。所有先期抵達的突圍人員全部遇難。無奈之下,我們之能向後備區域,也就是這裡趕來。希望能夠獲得必要的補給之後,再與上級取得聯繫。出乎意料的是,這裡也遭到了怪物的攻擊。整個第四民兵連無一倖存。」

說到這裡,雷成總算明白對方之前所說的那番話。文件中的指令對象已經全部死亡,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的執行必要。「至於外面那些人,都是在我們之後從城裡逃出來的平民倖存者。」准尉苦笑着繼續道:「除了防守入口處的三十多個男人外,在各個房間裡,還有一百多名婦女、老人和兒童。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戰鬥力……現在,你應該明白我們所面臨的處境了吧?」雷成默默地點了點頭。此前那種獲得強有力依靠的安全感,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人類被怪物活活啃食的場面他已經看得太多。那些在尖利獠牙與血盆大口中尚在拼命呼救的人,大多數都是體質較差的弱者。「不是我們不想離開這兒,而是根本就走不了。需要照顧的平民數量實在太多了。」准尉狠狠吸了一口手中已經明顯變短的香煙,噴出一團濃密的白霧:「我曾經試着接連派出兩支十人小隊突圍,希望能夠和南面的基地取得聯繫。可是最終也沒有獲得成功。通往基地的各個路口都有大量怪物防守。它們似乎是想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斷絕城市與外界的聯繫。」說着,准尉抬頭看了對面的雷成一眼,以頗為讚許的口氣道:「不過,你真的很強。能夠一個人獨自從城裡逃出來,這已經非常難得。要知道,我和那些怪物打交道的時間夠久的了,還從未看到有誰能你這樣的。」聽到這裡,雷成不由得心中一動。急忙問道:「這麼說,你知道那些怪物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准尉面色木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事實上,對於這個問題,我和你一樣想知道最後的答案。可是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和你我一樣,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