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州往事 - 第1章

小橋老樹

-------------------------------------------------------------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僅供預覽,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靜州往事》作者:小橋老樹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青年人奮鬥和成長的熱血故事,很好看。

第一卷

第一章

倒數第一

  1994年10月2日,山南省靜州市第一中學。

  夜晚12點,復讀班寢室準時熄燈。

  值班老師離開以後,第一寢室里燃起十幾支蠟燭,疲憊不堪的同學們圍坐在燭光前,繼續挑燈夜戰。蠟燭火光隨風而動,人影印在牆上如妖怪一般。

  1994年,靜州一中高考錄取率為34%,比全國高考錄取率略高一些。根據現有高考政策,1995年靜州一中高考錄取率應該與前一年相近,又由於每間寢室的學生是隨機安排的,據此可推斷寢室里多數人逃不脫落榜的厄運。復讀生誰都不甘心再次淪為落榜倒霉蛋,他們如溺水之人,拼命朝岸上游去。

  王橋比同學們晚一個月進入復讀班,被安排到靠近房門的臨窗床位。

  臨窗床位可觀風景,最先呼吸到新鮮空氣,原本算是好位置。由於第一宿舍並非標準宿舍,而是由老教室改建,設施陳舊,靠近房門的這扇窗在暑假時連窗欞帶玻璃整體脫落,開學後仍然沒有維修。下雨時,雨水隨風飄進屋。烈日當空時,陽光直射,床鋪變成烤箱,臨窗下鋪就由好位置變成壞位置,一直空置。

  在山南看守所度過艱難的日子以後,王橋本能地牴觸密閉環境,漏雨、吹風、太陽曬的臨窗床位能讓他感到心靈自由,放下行李時他甚至暗自慶幸沒有人看上這個床位。

  熄燈以後,王橋將蠟燭放在跛腳木凳上,借着蠟燭飄搖的光線,專心致志地背英語單詞。凌晨1點,寢室里還有六七支蠟燭未熄,燭光照亮了一張張慘白的臉。

  王橋拿着臉盆從衛生間回來時,寢室傳來一陣「燃起了」的喊叫聲,屋內閃出明亮火光。看見火光,他毫不猶豫拿着臉盆沖向衛生間。

  寢室正中一張床的下鋪蚊帳燃燒起來,並將上鋪引燃,火光熊熊,濃煙滾滾。

  幾個學生站在床邊,被暴烈的大火嚇住,手足無措。王橋端着臉盆衝到床前,大吼道:「去接水。」同時用力將臉盆的水朝燒起的蚊帳潑去。

  床邊同學如夢方醒,提桶抓盆朝衛生間衝去。

  大火熄滅不久,拿着手電筒的值班老師聞訊趕到,看着被燒毀的兩床蚊帳以及床上用品、書本,倒吸了一口涼氣。寢室里有22張木床和大量易燃物,真要燒起來,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故。他嚴厲地問道:「誰引起的火災?站出來。」

  一個個子瘦小的同學站在老師面前,低着頭道:「我點蠟燭看書,不小心引燃了蚊帳。」

  「你叫什麼名字?」

  「李想。」

  「跟我到辦公室來。」值班老師見李想站着不動,催促道,「你差點闖了大禍,別傻站在這裡。」

  一個說着「紅旗廠普通話」的同學愁眉苦臉地道:「老師,我的床被燒了,還被水淋得濕透,怎麼睡?」

  值班老師道:「如果有什麼損失,李想將照價賠償,今天晚上和同學擠一擠,暫時克服一下。」他看到寢室里還有蠟燭,怒吼道:「快點把蠟燭熄掉,難道還想出事?!」

  值班老師帶着垂頭喪氣的李想走出寢室後,大家紛紛上床。復讀班的學生承受着遠強於高三的壓力,每天學習時間超過12小時,大家仗着年輕,瘋狂地透支體力。頭靠在枕頭後,睡意立刻襲來,顧不得議論剛才發生的驚險一幕。

  第二天早自習時,寢室門口貼上了嚴禁在寢室點蠟燭的通知。隨後復讀班負責人劉忠在小操場組織召開了全體復讀班學生參加的學生大會,通報第一寢室的火災情況,強調預防火災的重要性。

  欠缺睡眠的同學在晨風吹拂下,睡意漸漸消去,散會以後,一窩蜂朝食堂涌去。王橋不願意去搶饅頭和稀飯,到小操場旁邊的樹林裡背單詞。

  他的英語聽說能力在初中時頗為不俗,考試成績不理想的主要原因是不熟悉高中英語題型,他有信心在短時間將英語成績提升起來。

  唯獨數學,令其十分頭痛,還沒有破解之道。

  第三節上課鈴聲響起,詹圓規踩着鈴聲拿着數學卷子走進教室。他面帶寒霜,將試卷往桌上重重一摔,發出驚堂木擊打案桌一般的聲響,同學們聞聲汗毛直豎。

  詹圓規是文科班數學老師詹遠貴的綽號。被學生取這個綽號的主要原因是他說話尖酸刻薄,每次批評學生就如用圓規刺入學生肉體,還要畫個圈,弄一個緊箍咒,讓被批評者肉體疼痛、精神緊張。

  綽號極為傳神,又巧妙地利用了原名詹遠貴的諧音,迅速在靜州教育系統風行,不僅學生用,老師也用。

  詹圓規面無表情地將一疊卷子放在桌面上,腦袋左右擺動,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64名學生。每個學生都感覺詹圓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不約而同僵硬起來。

  坐在最後一排的王橋低頭看着數學書,目光沒有與詹圓規交接。只讀過半學期高中,突然來到靜州最好學校的高考復讀班,前幾次數學測試絕對難看,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詹圓規眼光在教室里掃來掃去,緩緩開口:「出考題的時候,我將難度降低了2/3,竊以為及格人數應該比上一次多一些。人類歷史就是不斷地挑戰智力極限的過程,偶爾出個把挑戰下限的也不奇怪,考10分、20分的相當於挑戰下限,我反覆告誡自己不要奇怪,哎,怎麼能不奇怪!大家都那麼謙虛,不肯將分數超過別人。謙虛固然是中華民族的美德,可是到了你們這個水平就不要謙虛了,過于謙虛其實是愚蠢的表現……」

  考砸鍋的同學們都低下頭,臉皮薄的紅了臉,膽子小的青了臉。

  在廣南第三看守所經歷了煉獄生活,王橋心理素質遠遠強於班上同學,他將詹圓規的諷刺打擊當成耳旁風,抓緊時間看書。距離高考只有實打實的9個月,必須爭分奪秒才能將數學成績提起來。

  詹圓規拿起一份試卷,道:「今天表揚兩位同學,一位是晏琳,這次考了93分,一枝獨秀,希望以後繼續保持。另一位同學是王橋,上次考了9分,這次13分,增加了4分,有所提高,不算最後一名,比所有退步的同學都值得表揚。」

  班上所有同學都鬨笑了起來,不少同學還將目光投向了晏琳和王橋。

  「晏琳,你站起來,讓同學們看看追趕的對象。」

  在倒數第二排右側站起一位女子,身高在一米六七到一米七左右,身材高挑勻稱,梳着一個馬尾巴。

  靜州有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俗語,文科班總人數大大少於理科班,最後一排只有兩三人,王橋獨占一張課桌,清靜自在。他正在打量高挑修長的全班第一名,詹圓規把戰火燒了過來,道:「王橋同學也請站起來,讓同學們認識一下後面的追兵。」

  王橋沒有想到詹圓規會將野火燒到自己身上,面對同學們幸災樂禍的表情,臉面上有點發燒。他以前在紅星廠子弟校讀書時,子弟校老師在課前課後挺注意保護差生的自尊心。誰知名校名師卻沒有基本師德,讓王橋感到很納悶。他抱着在人屋檐下豈能不低頭的態度,默默地站起來。

  「同學們,你們前有標兵,後有追兵,誰都大意不得。下一次月考,凡是被王橋追上的同學都站起來亮相。」看着低頭不語的王橋,詹圓規又對前面說出的話感到後悔,暗道:「我這個脾氣真得改一改,跟這種沒有希望的學生起什麼勁,復讀班魚龍混雜,不是每個學生都值得教導。」

  想到這裡,他讓自己儘量平和下來,道:「王橋坐下吧,希望你每次考試都有進步。大家拿起試卷,我逐一講解。凡是你們做錯的題,就是各自的薄弱環節,別想着是失誤,做錯了肯定有知識點沒有弄懂。心存僥倖之心,下次會在同樣的地方摔跟頭。」

  數學考第一的晏琳飛快地回頭看了王橋一眼,暗自奇怪:「一中高考上線率也就在34%左右,文科班有56人,按比例不超過20人能夠高考上線。這位數學考十來分,無論如何也上不了線,他來復讀有什麼意義。靜州復讀班招生是要看高考分數線的,他能進來肯定是關係戶。」

  王橋不認同詹圓規的教學方法,但是最後幾句話丑理端,他顧不得腹誹,豎着耳朵,恨不得將每個字都吸進腦里。客觀地說,詹圓規思路清晰,口才不錯,除了刻薄點以外還算是優秀的數學老師。

  在現實生活中,有才能的人總是恃才傲物,傲物有很多表現形式,尖酸刻薄是其中一種。如果一個人有才能又謙和,那麼不管放在哪個部門哪個單位都是棟樑之才。不幸的是,我們身邊棟樑之才很少,詹圓規式的有才能但脾氣不好的人亦不算太多,沒有多少才能且自視甚高的人為數最多。

  下課鈴聲響起,王橋沒有離開座位,拿着數學試卷反覆揣摩。這一次數學成績得了13分,全班倒數第二。值得欣慰的是在13分里有2分填空題和4分選擇題不是扔硬幣推測結果,而是靠着真本事得出的正確答案。

  王橋在紅星廠子弟校初中畢業以後,憑着優異成績考入靜州市第一中學。誰知讀了半學期,因為一起長大的紅星廠六號大院的朋友被人欺負,七個六號大院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中學生就「血仇血報」,將對方打成了腦震盪。王橋是打架的主力,聽說對方被打成腦震盪,以為腦震盪是重傷,怕被抓進派出所,也不與家人商量,與另一位勇敢的同學連夜南下到了廣南省。

  王橋在廣南省開始了打工生涯,兩年時間裡便成為山南省南下廣南群體中最年輕的醫藥代表。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一場意外打斷了王橋的醫藥代表生涯。

  意外發生後,王橋被關進了廣南省第三看守所。當王橋從看守所無罪釋放出來以後,痛定思痛,決定彌補讓他最為失落的大學夢,由父母托關係來到靜州一中復讀。

  復讀前,他只學過半學期高中數學,這一次靠着本事做對6分數學題,是歷史性的巨大進步。

  看着鮮紅的13分,王橋盤算道:「還有9個多月就要高考,要想考出好成績,每個月都得有進步。11月月考,數學成績一定要考上20分,年底考上40分,明年3月力爭及格,6月必須要上80分。」

第二章

破釜沉舟

  除了數學之外,其他課程對於王橋來說並不是特別艱難。

  第四節課是歷史課,歷史老師是復讀班負責人劉忠,他與詹圓規的風格完全不同,講話慢條斯理,喜歡丟些典故來將學生們砸昏。王橋自幼在技術流父親的要求下廣泛閱讀,上下集的《上下五千年》被他翻得起了毛邊。劉忠丟過來的書袋對於他來說缺少技術含量,上歷史課時,他有一半時間在偷看英語或者數學書。

  十八九歲正是新陳代謝最活躍的時期,每到第四節課,大家餓得前胸貼着後背,從食堂飄過來飯菜肉香,引得眾人吸鼻子吞口水。今天最後一堂課恰好是復讀班班主任劉忠的課,當下課鈴聲響起時,他講到興頭上,沒有下課的意思。

  同學們的心早就被飯菜香味勾去了,見劉忠習慣性地不肯爽快下課,恨得咬牙切齒,膽大的同學悄悄敲起課桌,發出噼啪聲。劉忠平生最恨催下課的「噼啪」聲,冷笑數聲,拖長聲音道:「最後講一點,大家記清楚,這是下一次月考的必考點。」

  在劉忠慢悠悠的講課聲中,傳來隔壁班同學奔向食堂的腳步聲,腳步聲急促如鼓點,敲得多數同學透不過氣來。十來分鐘以後,劉忠心滿意足地端着水杯離開教室,班上同學如被捅了老窩的馬蜂一般,拿着飯盒就朝着食堂沖了過去。

  少數同學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將飯盒帶到教室,更是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直奔宿舍。

  王橋在廣南第三看守所里熬過了艱難的日子,嘗夠了飢餓滋味,並不覺得十二點鐘沒有吃到飯是一件可怕的事,每次都是先回宿舍拿飯盒,然後不慌不忙地到食堂打飯。

  今天中午姐姐王曉要從山南省省會陽州過來,他更不用慌張,拿支煙在走道上慢慢地抽。他做過醫藥代表,跑過廣南,進過看守所,早就沒有高中生心態,對他而言吸煙是稀鬆平常之事,沒有刻意迴避老師。

  靜州一中復讀班所在的教學樓和住宿樓位於校區東側,是一中在1990年停止使用的老校舍。新校舍在西區,與老校舍相隔甚遠。

  學校開辦復讀班以後,重新啟用老校舍。為了讓復讀班和應屆班互不打擾,西區和東區之間修了一道三米高的圍牆,圍牆徹底將校區分成了應屆區和復讀區,應屆班從正大門進入西校區,復讀班從東側門進入東校區。

  東校區建有獨立的食堂,可以滿足復讀班數百人的需要。在圍牆左側有一個小操場,打羽毛球尚可,無法上體育課。復讀班每周有兩節體育課,上體育課時,學生們要先走出東側門,從校外道路走近兩百米,才能從正門進入靜州一中校園,到達體育場。

  這道圍牆給復讀班學生以極強的心理暗示,讓他們產生了被歧視和被侮辱的感覺。

  老校舍只有一幢宿舍樓,宿舍樓共有三層,頂上一層是女生宿舍,一層、二層為男生宿舍。為了維護女生宿舍安全,在三樓樓梯入口處加裝一道鐵門,每天晚上十一點,管理員準時給鐵門上鎖。

  王橋住在二樓第一宿舍,寢室由老教室改成,二十二張上下鋪將房間塞成沙丁魚罐頭,住了理科班和文科班的四十四位學生,密集程度與廣南第三看守所的房間不相上下。看守所實施嚴管政策,紀律嚴明,室內整潔有序。而第一宿舍四處堆着書、雜物,凌亂不堪,充滿着各種難以想象的怪異味道。

  王橋在走道外面抽了一支煙,進屋喝了杯水,坐在床上再看數學試卷。

  這時,進來一個身高與王橋相仿的年輕人,穿着夾克衫,頗為帥氣。他是三線廠紅旗廠的子弟吳重斌,與王橋父母所在的紅星廠同屬於一個大系統的,因經兩人天然便有些親切。

  吳重斌從床底拖出來一隻皮箱,從箱中取了錢,直起腰,道:「王橋,再不去打飯,等會兒就剩點渣渣了。」

  王橋眼睛沒有離開試卷,隨口道:「我姐要來,我和她到外面去吃。」

  吳重斌是理科班學生,成績中等,他實在想不明白數學只能考九分的人為什麼還要復讀,復讀是為了考大學,這種基礎明顯考不進大學,復讀有什麼意義?臨出門時,他看了一眼正在專心看試卷的王橋,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吳重斌下樓,走出東側門。

  一中的正大門管理嚴格,隨時有兩個穿制服的保衛處人員值班,將每個不符合學生身份的外來人員視為侵略者。東側門管理鬆散,進出隨意,守門人充滿眼屎的眼睛總是半眯着,放任外人自由進出。

  吳重斌想着王橋的分數便啞然失笑,無形中增加了自己參加高考的信心。走出東側門,迎面開過來一輛小車,嘎地停在門前,嚇了他一跳。他正要生氣時,車窗搖下,一個端莊漂亮的女子挺有禮貌地問道:「請問復讀班是不是在這裡?」

  吳重斌升騰起來的火氣頓時消失一半,朝身後指了指,道:「前面是教學樓,後面是住宿樓,男生一、二樓,女生在三樓。」

  問話女子是王橋的姐姐王曉,她原本想自己開車到靜州,其公婆家堅決不同意懷有身孕的兒媳婦自己開車,派公司藍鳥車送其到靜州。小車從東側門朝里開去,守門人沒有任何反應,腦袋都沒有抬起來。青年人對漂亮的異性有着天然好感,吳重斌回頭目送小車,直到小車繞過教學樓,才繼續前行。

  聽到小車喇叭聲,王橋從房間裡出來,幾步跨到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