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袍 - 第1章

風御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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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本校對】《殘袍》作者:風御九秋

  內容簡介:

  他生活在兵荒馬亂的民國時期,雖然身擁絕世道法卻並非道士;他游離在正邪的邊緣,與他相伴的是一隻從古墓之中逃出的老貓。確切地說,它並不是貓,但沒人知道它究竟是什麼。

  

  第一卷

不死鬼貓

  第一章

殘破道觀

  

  1936年,中華民國二十五年,深秋,傍晚。

  膠東半島,崑嵛山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背着鋪蓋匆匆而行,他的目的地是崑嵛山中一座名叫清水觀的道觀。

  年輕人叫左登峰,今年二十四歲,是個知識分子,就職於文登縣文化所,他到這裡來並不是來出家的,而是被上頭派來看道觀的。

  按理說道觀里都有道士,根本就不用縣裡派人看守,但是這處道觀恰恰沒有道士。按理說看道觀這種事情不該左登峰來做,但是縣裡偏偏藉口保護宗教文化把給他派來了。

  即便如此,當接到上頭讓他看守清水觀的命令時左登峰也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立刻收拾行李。這樣的結果在他意料之中,他非但不感覺沮喪還很是慶幸,踹了副縣長還能保住飯碗就不錯了,看道觀就看道觀吧,好孬每個月的四塊大洋薪水少不了他的。

  前天恰逢月末,文化所的工作人員全體放假,左登峰也揣着工資回鄉下看老媽,左登峰的家在海邊的一個漁村,父親早年出海遇到了海難,是他媽媽將他和兩個姐姐撫養成人的,老人一直寡居,左登峰每次發了工資都會回去一趟,四塊大洋分四份,左登峰自己和母親以及兩個嫁到本村的姐姐每人一塊。雖然上頭兒規定法幣為正統貨幣,但是在民間大洋仍然是最硬的貨幣,可別小看這一塊大洋,這個時候一塊大洋可以買十幾斤大米,也能買四五斤豬肉,對於連地瓜窩頭都不夠吃的農村人來說,那可是筆巨款。

  回去之後左登峰發現母親病了,一直咳嗽,左登峰見母親咳嗽的厲害便沒有在家留宿,而是匆忙的返回了縣城,想要為母親買些西藥。

  左登峰的老家位於縣城東南,離縣城有六十里,步行得走五六個小時,因而等到左登峰迴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這時候藥房已經關門了,左登峰便沒有急於買藥,因為就算現在買了也不可能再走回去了,於是左登峰便回到了文化所,想要從文化所的宿舍睡一夜,明早再買藥回返。

  文化所位於城西,本來是個財主的房子,前幾年財主得罪了縣長,房子被充了公,後來組建了文化所,這處院子便成了文化所辦公的地方。

  來到文化所,左登峰發現文化所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插上了。這讓左登峰很是疑惑,文化所一到晚上就只有他自己在這裡面睡,別的同事都回家了,今天是誰在裡面插上了門?

  左登峰疑惑的湊近門縫,發現文化所的西廂還有燈光,那裡是副所長胡茜的辦公室,胡茜是縣長王有才的小老婆,掛個副所長的名兒也就是白拿錢的,平時很少來,這麼晚了,她的辦公室怎麼會亮燈?

  「有賊!」左登峰的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出了一個念頭,隨後便抬手準備拍門。

  左登峰猶豫了片刻又沒有拍門,而是挑開了門栓,輕手輕腳的走向了西廂。左登峰這麼做是有私心的,嚇跑了賊和抓住了賊性質可完全不一樣,他想抓住小偷去邀功。

  走近了西廂,左登峰便聽到了屋內有女人的聲音,聽聲音是胡茜本人。胡茜此時正在呼救,雖然音調並不高,但左登峰卻清楚的聽清了她說的『饒了我吧,我真的不行了。』

  胡茜的呼救聲令左登峰熱血上涌,看這情形是胡茜前來辦公,被流氓給非禮了。左登峰立刻感覺到自己發達的機會來了,如果救下了縣長的小妾,自己日後肯定會受到縣長的重用。

  想及此處,左登峰二話不說就踹開房門沖了進去,房間裡的辦公桌前趴着一個光屁股女人,女人的後面站着一個男人,褲子也褪到了腳脖子。這一幕早在左登峰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並未有任何的遲疑,衝上前去衝着那男人聳動的屁股就是一腳。

  這一腳是鉚足了勁兒的,一腳下去,後面的男人發出了痛嚎,前面的女人發出了慘叫,痛嚎和慘叫令左登峰猛然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好像應該用手拽而不是用腳踹。

  那男人負痛之下轉過了身,左登峰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嘴角上長着一顆黑痣,黑痣上還有幾根黑毛,這人左登峰認識,是副縣長孫愛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左登峰陷入了短暫的茫然,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滾出去!」左登峰發愣的空當兒,孫愛國沖他發出了怒吼。

  「哦。」左登峰這才知道自己闖禍了,極力地想要邁步,奈何腿腳發抖不聽使喚。

  「你還看。」胡茜終於提上了褲子。

  「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左登峰聽到胡茜的厲叫,終於勉強邁步退出了房間。

  夜晚的秋風吹來,左登峰很快便清醒了過來,拔腿跑出了文化所。在大街上遊蕩了半天,左登峰的情緒才平穩了下來,自己撞破了孫愛國和胡茜的姦情,還踹了孫愛國,這飯碗怕是保不住了。

  左登峰目前的這份工作還是王老爺子生前托人給謀來的,王老爺子是前清北洋水師某艦的幫帶,幫帶就是艦船指揮官管帶的副手,在甲午海戰末期左登峰的父親意外的在海中救起了受傷的王老爺子,王老爺子感恩在前,在左登峰父親死後便一直接濟他們左家,還教左登峰識文斷字,直至後來托人為他謀取了這個職位。可惜的是王老爺子在前幾年已經過世了,而這個大好人在臨終前還惦記着為左登峰物色媳婦兒。

  這要沒了工作,自己以後可怎麼辦?左登峰開始犯愁了,雖然王老爺子生前經常接濟他們,但是左家的生活並不好過,平日裡地瓜面的窩頭都不管夠,挨餓是常有的事兒。沒了工作就沒了收入,自己倒好說,大不了種地出海,可是老娘怎麼辦,這麼大歲數了總不能讓她老人家再挨餓吧?

  在大街上遊蕩了許久,左登峰最終還是回到了文化所,客棧和旅店縣城都有,但是那得花錢,他不捨得花那份兒錢。

  回到文化所,孫愛國和胡茜已經走了,左登峰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輾轉了半夜,他最終下了狠心,如果孫愛國或者胡茜要攆走自己,自己就把他們的醜事公諸於眾,大不了蛇吞王八全完蛋。

  次日,左登峰從藥房買到了西藥,回了一趟家,不過他並未將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家人,事情還沒壞到那一步,沒必要讓家人跟着擔心。

  周一上班,左登峰一直忐忑不安,中午時分,所長找他談話,婉轉的告訴他工作有變動,讓他去看守清水觀,左登峰立刻同意了。發生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左登峰自然不能在文化所呆了,在他看來只要能保住每個月的那點工資,去哪兒都一樣。退一步說即便他不同意也不行,因為現在的文化所不但管着教育和文化,連歷史宗教也都在文化所的管轄範圍之內,上頭兒讓他去看守道觀也不算額外刁難。

  在進山之前,左登峰前往當地的保長家請求對方派個嚮導,結果保長只是將進山的路徑指給了他,並沒有派人帶路,所以左登峰只能獨自一人進山。

  左登峰沿着崎嶇的山路漸漸地走進了深山,此時已然是深秋,山中雜草泛黃,樹落枯葉,一片蕭瑟。

  時至此刻,左登峰開始在心中暗罵倒霉了,先前還想着救了縣長小妾能趁勢發達,結果不但沒發達反倒被發配了。

  此時左登峰腦子裡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當時那一腳真踹對了,因為不管當時自己是踹還是拽,到最後自己的下場都一樣,都得被發配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我操!」左登峰剛剛想到兔子,就被旁邊草叢之中躥出的一隻野兔嚇了個激靈。

  野兔很快跑遠,左登峰一直注視着它消失在了遠處的草叢,這才收回目光環視左右,突然出現的野兔令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此時已經遠離縣城,眼前是一處自己從未來過的深山,山中的某處有着一座自己從未去過的道觀。

  左登峰是從海邊長大的,從未到過深山,不過他雖然沒有來過崑嵛山,他卻知道這座位於縣城西北八十里的崑嵛山中是有狼的,現在太陽已經偏西了,他開始感覺到恐懼,倘若真遇到了惡狼,以自己一米七五的個頭,一百二十斤的體重,還真不一定是人家的對手。

  恐懼感一旦滋生,立刻就會急速蔓延,片刻之後左登峰就感覺頭皮發麻,於是快速的放下背包從裡面掏出了一把菜刀,這是臨走前去食堂領取文化所配給他的口糧時順手牽羊從食堂拿來的,孤身進山總得防備着點兒。

  菜刀在手,立刻感覺踏實了點兒,不過在這茫茫的大山之中一把菜刀似乎也頂不了多大事兒,一頭狼還好說,萬一來一群可咋辦?

  想及此處,左登峰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兒順着山中小路望北急行。

  沒跑多遠左登峰就放慢了速度,肩頭的鋪蓋和自己的雜物以及臨走時領到的十五斤糧食壓得他吃不消了,一下午走出了八十里他就沒歇過腳,此時已經筋疲力盡。

  好在清水觀離山外並不遠,翻過兩道山樑之後,左登峰終於看到了一座位於山半腰的殘破道觀,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夜幕籠罩下的清水觀半隱半現,遠遠望去,死寂陰森。

  雖然夜色中的清水觀令左登峰毛骨悚然,但他很快就看到了令他心安的東西,一道炊煙正從道觀之中裊裊升起。

  這道炊煙令左登峰仿佛見到了親人,邁開大步衝着道觀跑去,可是沒跑幾步他就停住了。

  臨走的時候,所長分明告訴他清水觀里已經沒人了……

  

  第二章

山中女子

  

  既然道觀里沒有人,那這道炊煙是怎麼回事兒?

  左登峰疑惑的眺望着那道炊煙,與此同時在腦海之中做出了種種猜測,也許是附近的村民,也許是進山打獵的獵戶,總之不可能是土匪,因為這附近沒有土匪。

  想及此處,左登峰安心不少,放下行李將前幾天發工資剩下的那塊大洋從上衣口袋摸了出來塞進了鞋底,這才扛起行李沖道觀走去。他這麼做的目的還是防止道觀里有壞人,他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給了母親和兩個姐姐,自己在縣城也需要花銷,因而這一塊大洋是他僅有的錢財。

  下了第二道山樑,道路就分叉了,左邊一條通向西側的密林,道路相對較寬,想必是砍柴打獵的村民走的路。右邊一條是通往清水觀的上山路徑,道路相當狹窄,左右兩側的灌木和雜草幾乎將道路完全遮住,不過隱約的還是可以看出這條路有人走過。

  此時天色已近全黑,左登峰快速的拐上了右邊的山路開始登山,清水觀所在的山頭海拔不會超過五百米,清水觀就坐落在陽麓的半山腰,這座山頭海拔雖然不高,但是斜度很大,足足二十多分鐘左登峰才來到了清水觀門外。

  到了近前,左登峰傻眼了,從遠處看清水觀還相對完整,走近了才發現簡直是破爛不堪。清水觀占地只有幾百個平方,前面左側的院牆已經坍塌了一半,灰色的磚石無章的散落在四處,門樓雖然還在,卻已經搖搖欲墜,上面長滿了茅草,道觀的大門也只剩下了一扇,另一扇早已經不知所終。

  透過坍塌的院牆,道觀里的景象一覽無遺,左右各自三間廂房還算完整,正中的大殿已經沒了房門,黑洞洞的看不見裡面的事物,院子正中此時正生着一堆並不旺盛的篝火,篝火旁坐着一個瘦弱的乞丐。

  眼前的這一幕令左登峰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這座清水觀會破成這個德行,都破成這樣兒了,還用得着派人來保護嗎?

  此時的左登峰在心裡將孫愛國和胡茜罵了個狗血噴頭,早知道是今天這種局面,當初就該放把火,讓那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光着屁股跑到大街上。

  傻站了片刻之後,左登峰將目光移到了東廂和西廂,這兩處廂房還相對完整,門窗都在,不過門窗上的窗紙已經破損了,只剩下了木製窗欞,窗戶上沒了窗紙,晚上還不得凍死?

  就在左登峰在外面探頭張望之際,火堆旁的乞丐猛然之間發現了他,匆忙地站起身,連連後退,神情驚恐。

  「你別害怕,我是好人。」左登峰急忙沖其揮了揮手,一揮手才發現自己的手裡還抓着菜刀。

  揮手的時候手裡還抓着菜刀,換成誰也不會認為這是在表達善意,那乞丐見狀立刻轉身想要逃跑,奈何門口被左登峰堵住了,情急之下轉身跑進了北面的大殿。

  「我是好人,我不會傷害你的。」左登峰收起菜刀從院牆的塌陷處走了進去。門樓是不敢走的,風一吹直搖晃。

  進入道觀之後,左登峰並沒有急於進入北面的正殿,而是走近火堆放下了肩頭的鋪蓋,一天之內走了八十里土路和十幾里山路令左登峰極為疲倦。

  揉着酸痛的肩膀,左登峰發現篝火之中烘烤着兩個紅薯,想必是那乞丐的晚飯。

  「我是縣裡派來看守這座道觀的人,這是我的行李和糧食。」左登峰沖那躲在大殿內的乞丐開口說道。先前左登峰已經發現那乞丐很瘦弱,身高不過一米六。這樣的人對左登峰是構不成威脅的。

  那乞丐聽到左登峰的話,怯怯的從大殿裡走了出來,貼着牆角挪到了西廂門口,從那裡打量着左登峰。

  乞丐打量着左登峰,左登峰也打量着那乞丐,左登峰在第一時間看出了這個乞丐是個女人,這一點倒不是根據她的容貌看出來的,因為她臉上髒兮兮的比鍋底還黑,身上的衣服也破舊不堪極為襤褸,但是一雙小腳卻暴露了她的性別,她穿的鞋子很破很小,尺寸不會超過二十三公分,如果是男人的話,哪怕是少年,腳也不應該這么小。

  「我是從縣城來的,到這裡看守這座道觀的,我不是壞人。」左登峰沖那女乞丐開了口,與此同時擠出了一絲自以為真摯的笑容。

  那女乞丐聞言並沒有什麼反應,仍然疑惑而警覺的盯着左登峰。

  「你住在這裡嗎?」左登峰環視左右,發現道觀的院子裡並無雜草,而且有着人為的打掃痕跡。

  女乞丐這次終於有了反應,輕輕的沖左登峰點了點頭。

  左登峰見女乞丐點頭立時放心不少,這表示這個女乞丐不是個瘋子,只是個落難到此的女子。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還住在這裡,我不攆你。」左登峰開口說道。左登峰極富同情心,對於弱者他從不欺凌。

  女乞丐再度點了點頭,轉而將目光移向了那堆即將熄滅的篝火。

  「你平時住在哪個房間?」左登峰蹲下身用樹枝將那兩個快要烤糊的紅薯從火堆中撥了出來。

  女乞丐聞言轉身看向西廂,這表示她平時就住在那裡。

  「我以後就住東面的房間。」左登峰待紅薯微涼,這才拿起來遞向那女乞丐。後者猶豫再三,最終怯怯的走上前一把奪過紅薯,轉而跑向西廂關門閉戶。

  在女乞丐上前拿走紅薯的這段時間,左登峰做出了另外一個判斷,那就是這個女乞丐的年紀應該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做出這樣的判斷左登峰有三個根據,第一,女乞丐雖然臉上又黑又髒,但是面部皮膚卻是緊緻的。第二,女乞丐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絲毫沒有渾濁的痕跡。最後一點就是女乞丐抓拿紅薯的手很白,通過這一點左登峰不但可以判斷出她年紀不大,還能判斷出這個女人是故意弄髒面目的,目的自然是以此來保護自己。

  對於荒野的道觀中出現一個年輕的女子左登峰雖然感覺意外,卻也沒有感覺奇怪,因為現在日本人已經開始侵略中國了,北方很多地方都在打仗,大批的流民災民紛紛逃到還沒有被戰火蔓延到的山東。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災民一般是成群結隊的,這個年輕的女人怎麼會沒個伴兒?

  揣着滿心的疑惑,左登峰提起鋪蓋推開了東廂的房門,借着洋火的光亮,左登峰大致看清了房間的擺設,令左登峰沒有想到的是東廂雖然相對空曠卻很是整潔,正屋正中擺着一張暗紅色的虬紋八仙桌,前後左右四張雕花太師椅,除此之外並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