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相為後 - 第1章

一度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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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拜相為後(出書版)》作者:一度君華

內容簡介

  六歲那年,殷逐離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勒死了她的母親。她隱忍十二年,苦於其父手握重兵、功勳卓絕而不得復仇之機。十二年後,她隨姨母生活,繼承殷家家業,成為富甲天下的一代巨賈。而大滎王朝卻因連年戰亂而窮困潦倒,大滎君主為籌措糧餉,將素有長安第一美人之稱卻欺男霸女、聲名狼籍的九王爺沈庭蛟賣給了殷逐離,着令二人即刻完婚。

  婚後,殷逐離對沈小王爺一直百般寵愛,沈小王爺卻逐漸發現——她嫁入皇室的原因,不過只是為了替母報仇。二人一拍即合,殷逐離成功策反了她有「戰神」之稱的父親,卻很快又背叛了他,使他背負着叛將的惡名死去。

  而這一場復仇計劃,也將沈小王爺推上了王座。高居權力巔峰的他,容得下這樣強勢驕狂的殷逐離嗎?當權力和愛情衝突,君臨天下的王者,是愛江山還是愛美人?

作者簡介

  一度君華,定居貴州,現在是一名教書育人的小學老師。迄今為止共完成作品十餘本,有幸獲得一些讀者的喜愛。近乎盲目的樂觀主義者,喜歡含淚帶笑的精緻文字。曾出版作品《妖孽傳說》、《水煮大神》、《親愛的,駕!》、《爺不是人妖》等。

楔子

  夜已經很深了,曲凌宵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塞到花梨木的妝檯下。她揉揉眼睛,正欲開口,她娘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噤聲:「乖乖呆着,別出聲。」

  她是個聽話的孩子,當即安靜地蜷縮成一團。房門外撥弄門栓的聲音隱隱傳來,門外有人。她貓在狹窄的妝檯下,看不見屋外的情形。長夜詭異的寂靜,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重若擂鼓。

  之後便是打鬥聲,兵刃碰撞的聲音傳來,她更是驚得抖成一團——都已三更了,爹爹為什麼還不回來?

  「是你……」短暫的語聲被打斷,窗口下半人高的花瓶墜地,衣物磨擦的聲音漸漸清晰,曲凌宵悄悄探頭出去。榻上她的娘親被數個黑衣人緊緊壓着,領頭人用一條白色綢帶死死勒住她的脖子,飄忽的燭火下,她的臉色青得可怕。

  曲凌宵想喊,可恐懼就那麼牢牢地扼住了她的咽喉,榻上的人轉過臉,她的鼻間泛出血沫,最後的動作,只是伸手死死抓住那厚重的窗簾,用力一扯,厚重的簾幔漫天垂落,阻斷了她的目光,曲凌宵眼前只剩下一片泥沼般的黑暗。

  又是一陣細碎的聲響,曲凌宵輕輕挑開布幔一角,見有人往房樑上掛什麼東西,她看不見那些人的臉,但她看見踩在矮凳上那隻靴子,黑色的軍靴,左側以金線繡七曜星辰。她將手指咬在嘴裡,那血腥甜中帶着鐵鏽的氣味,令人作嘔。

  「將軍,屬下來吧。」

  「不必。」

  太過熟悉的聲音,曲凌宵貼緊牆根躲在妝檯下,抑制身上的顫抖。手上的血涓涓不絕,卻一點也不痛。待所有人都走了,她站在那具高懸的屍身前,緊緊抱住那雙餘溫猶存的雙腿。那年她四歲,很固執地認為只要在懷裡再捂一陣,她娘親的眼睛還會睜開,還會給她梳雙螺髻,問她自己穿哪件衫子更好看。

  之後便是匆忙的出殯,老媽子為逝者重新上妝,斂去亡者表情,蓋棺時曲凌宵死死扯着她娘白色的衣裾,照顧她的老媽子大聲喝罵着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的五指。那五指舊傷未愈,一根一根將血跡留在棺沿。紙幡與哀樂充塞了那一天。碧梧,碧梧……朱唇一點桃花殷,宿妝嬌羞偏髻鬟。而今零落成泥輾作塵,翻雲覆雨的一代巨賈,也不過石碑上古篆一行。

  紙幡化作了紅綾,白蠟變成紅燭,喪事也就變成了喜事。

  魏氏被迎入曲府的時候,曲凌宵就躲在那株老榕樹下,透過虬枝碧葉貓一樣打量她。對於這個女兒,曲天棘並沒有多加解釋:「她是曲凌宵。」

  魏氏居高臨下地投來一瞥:「就是殷碧梧的那個女兒?你還留着她?」

  曲天棘點頭,再不多說,擁着魏氏入了曲府。夫人回府,這樣的大日子,連府里最低等的奴才也都換上了喜慶的新衣,府中更是一塵不染,連窗紙都是魏氏喜歡的顏色。

  魏氏帶着兩個男孩兒,府里的下人叫他們少爺,說他們的娘才是老爺的原配夫人。曲凌宵不知道什麼是原配,她只知道原先他們都管她娘叫夫人。可是現在,再沒有人提起過她娘,魏氏將她娘原先的院子改成了下人房,將她娘最愛的兩棵油桐伐作了柴薪,將她娘最愛的仙鶴都換作了孔雀。

  只有她和一個老媽子住在一起,曲天棘徹底忘了她的存在,有時候甚至連送飯的下人也會忘記。

  曲凌宵六歲那年,曲夫人魏氏又喜添一女,取名凌鈺。曲凌鈺滿月那天,曲天棘大宴賓朋,曲凌宵縮在那個偏遠的院子裡,那一丈之外的喜慶同她沒有半點關聯。

  後來呢,殷家拒不相信殷碧梧是「上吊自盡」,要求仵作重新徹查其死因。殷、曲兩家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一個是大滎首富,一個是帝王愛將,雙方互不相讓。

  王上沈晚宴為平息事端,特封殷家為大滎國商,免稅一成,又賜殷碧梧之妹殷夢鳶一品夫人的誥命,並封其弟殷子川為雲陽侯。一系列封賞之後,殷碧梧的死因卻終究再也沒有下文。

  而殷家和曲家也因此事,勢如水火。最後殷家提出接走曲凌宵,沈晚宴也點了頭。能夠打發掉一根肉中刺,魏氏自然求之不得,曲天棘就更不用說——他連自己還有一個女兒的事都忘記了。曲凌宵離開曲府時一件衣服也沒有帶,魏氏倨傲地盯着她走出大門。

  臨別時她沉默回望這飛檐斗拱的將軍府邸,那唇角一絲笑,帶着莫名的譏嘲。一隻孔雀飛過,像盛夏午後,她曾作過的、那個五彩斑斕的夢。

  對了,在那以後,她姓殷,她是殷逐離。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她娘的事,任何人都沒有。

第一章

狹路相逢

  賭檯被掀翻,骰子滾落一地,一個聲音囂張中猶帶稚氣:「混賬東西,本王怎麼可能輸?分明就是你們作假!」

  「九爺,我們是規矩的生意人,您看看這骰子……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詐九王爺您吶……」

  「哼!你不詐本王,如何本王買大竟然開了小呢?來人,把這作假的賭坊給爺砸了!」

  眾人的驚呼聲傳來,路人就知道這九王爺又在耍無賴了。說起這九王爺沈庭蛟,長安百姓無人不知。先帝沈晚宴膝下四子,他是最為美貌、也是最不成器的一個。成日裡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每每提起他,大家是又恨又怕。

  今年年初,他年方十四,沈晚宴便在長安城中賜了座宅子給他,早早將他趕出了皇宮,封為福祿王。他無人管束,更加飛揚跋扈,令得城中百姓叫苦不迭。四月份沈晚宴駕崩,他二哥沈庭遙繼位,朝中官員各種變動,偏生他無所事事,仍作着人見人厭、狗見狗嫌的「嫌」王。

  也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又或者是長安百姓的詛咒應驗,這位福祿王夜路走多了,終於見了鬼。

  這天夜裡,長安城夏蟬齊鳴,月滿如盤。

  沈小王爺手氣不錯,在賭坊贏了些錢,邀了一眾狐朋狗友前往廣陵閣喝花酒。廣陵閣是長安城有名的銷金窟,其往來尋歡者,莫不是有權有勢之輩。沈小王爺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後,也就成了這裡的常客。

  這夜的廣陵閣依舊觥籌交錯,絲竹笙歌不歇。沈小王爺領着一群人在正對着舞台、視線最佳的席位上坐下來。廣陵閣的主事紅葉趕緊領了幾個麗人過來侍宴,脂香鶯語薰得人未飲先醉。

  蓮花型的舞台上,一名艷姬着了廣袖紗衣正跳着一曲盤鼓舞,她以袖擊盤、以足踏鼓,其聲或清悅靈動或雄渾磅礴,廣袖纖腰風姿清華,四周白色與粉色相間的花瓣自上而下紛紛揚揚,迷了看客的眼,也迷了沈小王爺的心竅。

  這沈小王爺先前就在賭坊多喝了幾杯,一見台上美人,頓時就起了色心,不由撲到台上,抱住那風情萬種的美人兒,不由分說先香了個嘴兒,隨後噴着酒氣大聲道:「舞沒什麼看頭,爺還是喜歡看人。美人兒,今日你脫一件衣服,爺給你五十兩銀子!」

  周圍看客多是荒淫之輩,華堂中立時噓聲一片,起鬨叫好者不計其數。

  廣陵閣往來迎送的皆是達官貴人,主事紅葉也是個八面玲瓏的,立時就上前賠笑道:「九爺,您喝多了,紅葉這就帶您去後院,廣陵閣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保證王爺要多少有多少。」

  沈小王爺脾氣倔,就不肯順着她的台階下,他一把甩開紅葉,仍扯着那美艷的舞姬,醉態張狂:「爺讓你脫是看得起你,五十兩銀子一件,饒是你們這裡的頭牌也沒有這個價,竟然敢不給爺面子。還不快脫!」

  六月盛夏,歌姬伶女本就穿得單薄,如今一脫,更是春光難掩。艷姬知他荒唐,一時也驚慌失措,握了他的衣角只苦苦哀求。正爭執不休間,二樓有人朗聲道:「公子好雅興。」

  其聲一出,瞬間壓過了堂中喧譁。沈小王爺眯着一雙醉眼望過去,便見二樓雕花朱欄前,一個女子憑欄而立。她生得高挑,濃黑的長髮以紫色絲帶斜綰,劍眉微挑,唇角噙笑,張狂中帶了幾分邪氣。

  沈小王爺抬高了下巴,此時她着一身朱色長袍,料子是富貴城錦繡綢莊最新款的煙霞雲錦,其領角袖口的忍冬花暗紋乃富貴城天衣繡坊坊主雲天衣親手所繡;腰間綴流雲百福玉佩,是富貴城顏如玉玉器行今年的主打款式。

  沈小王爺是個遊戲花叢的人物,自然知道這些配飾的價值,當下也揚聲回道:「哪家閨秀,竟然到廣陵閣喝花酒。小姐倒是比本王風雅得多……」

  堂中又是一片噓聲,欄前女子雙手撐着朱欄,語態疏懶:「歌姬伶女雖以賣笑為生,終也是受生活所迫,公子又何必辱人太甚。」

  沈小王爺可聽不進去這些大道理,他伸手就去扯那歌姬的抹胸,眼角還瞟着樓上佳人,聲音不懷好意:「五十兩一件,公平買賣,本王又何來虧她?小姐若有意強出頭,何不下來替她?」

  富麗堂皇的大堂里,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二樓。有人看不過,也有荒淫之徒幫腔四起。

  那朱衣女子卻也不惱,聞言微微頷首道:「五十兩一件,倒是價格公道。只不知公子今日穿了幾件衣裳,其衣下風光,又是何光景。」說這話時她也不懷好意地盯着沈小王爺,輕聲喚:「晁越。」

  站在她右側、着灰色布衣的高大男子應了一聲,於二樓迴廊翩然躍下,落地穩健,連衣角也不曾浮動,可見其功架極好。沈小王爺只覺眼前一花,布衣男子已經站在他身前,不由分說扣住他左手脈門,長臂一舒將他拖至台下,壓在堂中圓桌上。

  因在天子腳下,料想無人敢與他為難,沈小王爺這次出門只帶了一個隨身小廝,完全派不上用場。二樓的朱衣女子負手而立,嘴角露了一絲邪佞的笑意:「五十兩一件,本大當家亦絕不會虧待了公子。」

  此言一出,四周有人低呼:「大當家,是富貴城殷大當家!」

  而圓桌上的沈庭蛟就變了臉色:「你是何人,想幹什麼?」

  該女子不答,沉聲喚:「晁越。」

  扣住沈小王爺脈門的布衣男子聞言皺了眉:「大當家,屬下對男人衣服沒興趣。」

  朱衣女子又看向右側,在她右側着文士長衫、持一方黃金算盤,一副管家打扮的男子也側了臉:「郝某也沒興趣。」女子只得拍了拍手,下定決心般道:「也罷,說不得只得本大當家親身上陣了。」

  沈小王爺還在掙扎叫罵,堂中卻沒有半點噓聲,一眾前來尋歡的大老爺們呆若木雞。

  那女子緩步走下迴旋的木梯,行至沈小王爺跟前。沈小王爺幾番掙扎不脫,還在大聲叫嚷:「大膽,本王乃福祿王,當今王上的胞弟,你膽敢對本王無禮,本王砍了你的頭!」

  朱衣女子示意舞姬退下,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度伸手,卻是握住了沈小王爺腰間的玉帶。沈小王爺拼命掙扎,但他平日不學無術,而扣着他的布衣男子晁越卻顯然是個練家子,他哪裡是人家的對手。該女子很順利地解開了他束腰的玉帶,一腳踏在矮凳上,揚手高舉那玉帶揮了揮,聲音沉緩:「第一件。」

  那玉帶繞着她的手指轉了幾圈,瀟灑地落在人群之中。眾人俱都起身,燈火輝煌的華堂安靜得落針可聞。

  沈小王爺一張俊秀的面龐漲得通紅,還伸了腿想要踢她,那個叫晁越的男子扣住他的手又緊了緊,他頓時痛得動彈不得。女子緩緩握住他蔥綠色的外衫向兩邊分開,晁越倒是極配合地將他往前一送,這件長衫也離了他,落在女子手上。

  她仍是將長衫舉高,轉手絹般在空中轉了幾圈,遠遠拋入人群。沈小王爺臉色已青,他幾時受過這樣的羞辱,當下破口大罵:「賤人快放了本王,不然本王將你剝光了掛城門上!」

  「這主意不錯!」女子伸手去解他的內衫,這件內衫也是富貴城絲綢莊的新品。她手法熟練地解了右側的系帶,仍是雙手一分,這九王爺白玉般無瑕的胸膛便展露在眾人眼前。

  人群中開始傳出吸氣聲,眾人都往後退,卻又伸長脖子看。

  那邊沈小王爺掙扎不脫,已經開始撒潑:「賤人,本王要誅你九族,抄你全家,抄你隔壁全家,抄你隔壁的隔壁全家……」

  「罵得好。」女子笑意漸深,伸手解了那襯褲的系帶——那襯褲竟然也是富貴城錦鏽綢莊的新款。她一手握住他正在胡亂踢打的左腳,扯了那褲管往下狠狠一擼,那襯褲便離了腰,直下膝蓋。

  沈小王爺臉都綠了,她卻興致不減,仍將那襯褲扯下來,遠遠拋了。她身後管家模樣的男子上前,在她耳畔低聲道:「大當家,他畢竟是皇室貴胃,不可太過。」

  那女子舉右手擋開了男子,含笑打量沈小王爺最後的遮羞物——一條白色短褲。

  沈小王爺活了十四年,調戲過許多良家和非良家女子,然第一次被調戲,想到馬上要裸呈於人前,不由露了些恐懼之色。

  那女子仍面沉如水,傾身以手背徐徐探過他如玉般光滑細膩的臉頰,姿態是公子哥調戲良家女子時常用的輕佻:「叫聲好哥哥,我把你放了,怎麼樣?」

  她側耳低伏在他身邊,語帶輕佻風流,那姿態太像個流氓,沈小王爺臉色青紫,咬緊牙不說話。

  女子右手沿着他的腰線向下,指尖過處,沈小王爺像被狼舔過,肌肉不由自主地跳躲。終於在她手握住他底褲下擺時,他閉了眼睛,想到大丈夫能屈能伸,薄唇輕啟,聲若蚊吟:「好哥哥。」

  女子側耳細聽,神色十分遺撼:「聲音太小,我聽不見。」

  她已經握住了底褲一角,沈小王爺慌了,聲音又大了些:「好哥哥。」

  女子望了眼廣陵閣的大門,仍俯身在他耳邊:「再大聲一點。」

  沈小王爺閉着眼睛,大叫了一聲:「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