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 - 第1章

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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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功賊》

作者:酒徒

第一卷

好人歌

引子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話說唐人皮日休寄宿汴水河畔,聞槳聲船歌而夜不能寐。感今日之繁華,悲往昔之民生,遂為一曲《汴河懷古》,以評運河開鑿之功過。此詩一成,天下傳唱。都道皮先生一語中的,說盡了前朝衰亡亡之因。卻不知這前朝之敗,遠非一條運河所能承載。至於其中詳細,各位看官且聽我慢慢道來!

那大運河分為南北兩條,南名通濟渠,北為永濟渠。南方直抵揚子江,北方勾連涿郡,寬二百四十餘步,長三千五百餘里,實為天下一渠也。自建成之後,日運財貨百萬,惠及兩岸千年。唯獨楊廣這一朝,卻絲毫沒得到什麼好處,反而種下了亡國的禍根?民間眾口相傳,楊廣是夢見了江南的瓊花,所以才不惜冒着亡國之險,修築了運河。但隋帝楊廣如果只是為了水殿龍舟直達江都,沿途玩耍享樂,又何必南北運河一同開挖,惹得天怒人怨?

各位看官有所不知,事實上,大隋之運河從楊堅當政時便已經開始挖掘,挖掘的原因也並非乃為了享樂。事實上,向北運糧,以對付遼東大國高句麗,才是其真實目的。

那高句麗國據傳為箕子後人所建,起初不過彈丸大小一個村落。兩晉之後,中原戰亂不休,高句麗王依附於鮮卑人之下,不斷向西侵奪。到了大隋建立之時,該國已經成了塞上僅次於突厥的第二大國,趁着楊廣父子忙着對付南陳,無暇北顧之機會,不斷挑起邊釁。

開皇十八年,大隋君臣忍無可忍,派遣高穎帶三十萬兵馬東征,無奈軍糧不濟,惜敗于堅城之下。三十萬將士埋骨荒野,歸來者尚不到三千。

大隋二代皇帝楊廣殺兄奪嫡,得位不正。急於建立功業,以塞天下人之口。所以登基之後,君臣上下一直謀劃的便是如何討伐高句麗,以完成先皇未竟之業。為了避免重蹈上次糧草不能接濟的覆轍,從大業元年起,先後徵集了近三百萬民壯,將楊堅當政時的運河擴展開來,南北同時開挖,誓把揚子江、淮河、黃河、滹沱河、桑乾水等天下大河連接為一體。耗時數年,終於鑿成了一條溝通中原南北的水上運輸要道。

運河修成之後,楊廣立刻頒布徵兵令,共募集將士一百零三萬,民壯兩百餘萬,沿河北上,浩浩蕩蕩殺向了遼東。怎奈東征的決心雖然大,君臣上下在骨子裡卻極其輕視高句麗人的抵抗之心。想着一戰竟百世之功,又想向塞上諸部展示中原聖君的仁慈。結果高句麗王將士降後再反,反後又降,僅憑着一招詐降計,便將戰事拖延了四個多月。

情急之下,楊廣派遣心腹愛將宇文述帶領大隋鎮國之精銳,三十萬府兵繞路偷襲高句麗王城平壤。那宇文述雖然在軍中資歷數一數二,卻遠非大將之才。再加上一個好大喜功監軍自旁邊擎肘,居然被高句麗人稀里糊塗地切斷了補給線。導致三十萬百戰精兵無糧無援,全軍盡沒。

三十萬府兵一失,大隋根基立刻動搖。楊廣君臣急於挽回損失,第二年開春,立刻再度召集將士,展開了第二次東征。一時間,害得天下百姓困窮不堪,安居則不勝凍餒,剽掠則猶得延生,於是始相聚為群盜。

這二次東征還沒等開始,天下已亂。河南有王薄、河北有孫宣雅、張金稱、竇建德、隴右有高和尚,兩淮有杜伏威,各舉義軍,攻城掠地。每到一處,屠盡富豪之家,洗干平民之門,官府屢屢征剿,均無建樹。害得平時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農夫商販只好託庇於流寇之手,與之同流合污,以求苟延殘喘。

消息傳到朝廷,楊廣召集群臣議論對策。群臣面面相覷,齊刷刷將目光看向了兩位參掌朝政的重臣,素有天下第一、第二聰明人之稱的裴矩和虞世基。裴、虞二位早就知道天下盜賊蜂擁而起,卻一直瞞着不肯讓楊廣看見地方上來的告急文書。此刻被同僚們盯得毛了,焦急之下,果真生出一條妙計來。

這條計策便是:命令地方百姓統統遷居到城內,不給盜賊下手的機會。至於居住地點離城遠的,便築堡而居,閉門自守。賊人攻來,讓他無錢財可劫,無壯丁可抓,堅壁清野,自然餓也將其餓死了!

楊廣一聽,覺得此計甚佳,立刻命地方上竭力執行。政令下達不到半個月,各府縣城內人滿為患,地價飆升,南北貨物供不應求。乍看上去,居然比太平盛世的光景還繁華了數倍。至於城外的農田中是否有人耕種,草長得是否比麥子還高,卻是顧之不得了!

第一章 城南(一)

六月的天氣,太陽一出來,地面上就好像下了火。館陶縣的力棒們喝了半瓢涼水,又緊了緊系在腰間越來越顯長的草繩子,三三兩兩地向運河邊上走。(注1)

昨天后晌城西周善人家傳出話來,說今日碼頭上會有一個大活兒給眾人做。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能賺到錢的活計可不好找!因此全城的力棒昨夜幾乎連家裡的婆娘都沒碰,憋足了勁兒準備今天大幹一場!(注2)

還沒走到碼頭,有人心中的熱乎勁兒已經消了一半。遠遠地就看見近幾百個與自己打扮相仿,身材年齡類似的漢子蹲在河岸邊。將官府平日收河捐的土台圍了個水泄不通。同樣是找活干,得講究個先來後到的規矩。遲了一步沒搶着好位置的人懊惱得直跺腳,罵罵咧咧地抱怨了幾句,垂頭喪氣地蹲在了人群後。

失望之餘,沒有任何填補的肚子愈發顯得乾癟了。臨出家門時灌下去的那半瓢冷水早被頭頂的日頭給蒸成了汗,順着毛孔滾滾排出。腸子肚子卻咕咕嚕嚕,響聲隔着二十步都能聽得見。丟人丟到這份上,照理說大夥不如躲得遠遠的,等肚子裡的動靜消停了再過來排隊。可那周大善人的貨物沒來之前,還真沒人捨得走。萬一活多得令排在前邊的人做不完呢?多等一會兒,說不定就能賺上個三瓜倆棗兒。家裡的米缸已經掃過三遍了,今天再不弄點兒吃食回去,明天就得給兒女頭上插草標。

這樣想着,肚子裡的響聲聽起來漸漸也不那麼窘迫了,反正周圍的肚子你響我也響,大伙兒誰也別笑話誰。捱到太陽升上頭頂的時候,河面上突然聽到鐘聲。「叮叮噹噹!」聽起來令人心裡說不出的舒泰。早有眼神兒尖利者跳將起來,指着寬闊的水面高喊道:「船,船!快看船,好大的船啊,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

幾百雙茫然眼睛立刻放出了精光,不用招呼,大夥一個接一個躍起,摩肩接踵向岸邊湊。靠近土台的人立刻被擠得站不住腳,一邊用盡全身解數死撐着,一邊扯着嗓子大叫:「別擠,別擠,老少爺們兒,再擠就出人命了。哎呀,我的鞋,老子昨天剛賣的新鞋啊!」

「得了吧,王二毛,你還有錢買鞋穿?訛人吧你就!從你光屁股滿街跑那一天起,爺們就沒見你穿過鞋!」後邊的人接過話頭,帶着幾分酸酸的味道調侃。腿上的力道卻本能地緩了下來,以免真的將最早來占位置的王二毛等擠到河裡邊餵了蛤蟆。這運河剛修通沒幾年,水深得一個猛子扎不到底兒。萬一出了人命,大夥都是街坊鄰居的,誰心裡也不會好受不是?

眼巴巴地,眾力棒看着二十幾艘特大號貨船慢慢向碼頭靠攏。原本很寬大的碼頭立刻顯得狹小起來,兩艘頭船被前面的人七手八腳用縴繩拉靠了岸,其他船立刻沒了地方停,只好落了帆,如爭食的鴨子般擠在河道里。

船多意味着活多,力棒們高興得直跳腳。互相簇擁着靠近官府收河捐用的土台,等候周大善人的管家誠伯開價錢。早有家丁們支起了涼傘,桌案,伺候誠伯在胡凳上落座。梳着一縷山羊鬍子的誠伯慢吞吞地喝了幾口茶,將嚼沒了味道的茶梗吐到地上,然後輕了輕嗓子,大聲強調:「船上裝的草袋和箱子都有五尺長,兩尺寬,身高不過七尺的,就別向跟前兒湊乎了,免得累壞了你們,傷了我家老爺的陰德。」

「哪能呢,這方圓百里,誰不知道周大善人心腸頂尖兒好!就是誠伯您老,也是出了名的菩薩心腸!」眾力棒們在臉上堆滿笑容,異口同聲地拍管家馬屁。

「別翹腳,別翹腳,翹腳也沒用。看看你們那身板兒,一旦把箱子摔到地上,連帶着老夫也吃掛落!」誠伯舉起端着茶盞的手,用小拇指挑着人群中幾個身量不足的少年喝道,「回去歇着吧,大熱天的別耽誤旁人掙錢。平時多吃點兒好的,身體長足了再來!啊!」(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