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 - 第1章

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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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烽煙盡處》作者:酒徒

  內容簡介:

  所有發生在過去的事情,無論是非對錯,都已經成為歷史,無法改變,也不能改變。

  所有生活在過去的人,無論賢愚不肖,都已經成為逝者,不必塗抹,也無法塗抹。

  歷史只是過去留下來的記錄,無論後人喜歡與否,都將存在。正如白堊紀的化石,經歷數十萬年光陰變換,依舊鮮活如生。

  謹以本書獻給那些曾經為了中華民族不被奴役而戰鬥過的人,無分信仰。

  

  第一卷

無家

  第一章

離家(一上)

  

  傍晚時分,翰源貨棧老東家張有財手裡托着個荷葉包,一步三搖的往家走。

  荷葉包里包的是塊豬後腰,半尺寬,三寸厚,隔着厚厚的兩層荷葉,依然有抹暖暖的油光滲了出來。張有財的心也像手裡的荷葉包一樣,滿滿的,柔柔的,從裡到外透着股子暖意。

  「他財叔,又割肉了?!」巷子口開鋪子的李鐵匠鼻子尖,隔着老遠,就聞見了張有財手裡的肉香,大步湊上前,笑着打招呼。

  「是啊,是啊!」張有財將手裡的肉用力掂了掂,唯恐老街坊們聽不清一般,拉長了聲音回應,「好傢夥,就這麼大一骨丁兒,居然敢要我兩塊半。這殺豬的魏老四,就差拿刀子砍人了!今晚有事麼,沒事兒,家裡吃去?!」(注1)

  「不啦,不啦!!」鐵匠李連連擺手,喉嚨處卻狠狠咽了幾口吐沫。魯城人最講究個面兒,張有財熱情相邀,他卻不能貿然登門。否則,一旦配不上今晚其他客人的身份,在桌上難以舉起筷子來不說,過後,還會被街坊們當笑話數落好幾天。

  「嗨,沒啥外人!」張有財停住腳步,繼續賣力地將荷包掂上掂下,「啪」「啪」「啪」地勾引着街坊們的眼神兒。「就你大侄子,三侄子和我們爺仨。」

  「三少爺回來了?!」李鐵匠身材高大,嗓門也亮,即便小聲說話也像打雷一般。「什麼時候,他今年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畢業了!所以放假早。」張有財看了對方一眼,故作漫不經心地回應。

  「啥!畢業了。國中畢業?!」李鐵匠仿佛被嚇到了般,後退了兩步,瞬間便消息傳遍了整個巷子,「可真快啊,當年他去趕火車時,才……」

  用手朝自己腰間比劃了比劃,他試圖在記憶中尋找張家老三當年的模樣。卻突然覺得這個動作如今已經不太合適,趕緊將粗壯的大手收起來,在圍裙上搓揉着補充,「我是說,我是說,這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兒,三少爺,三少爺都長大了!」

  周圍的老鄰居們早就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也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圍攏上前,向張有財道喜,「三少爺畢業了?!」

  「老財,三兒今晚到家?!」

  「財叔這回算熬出來了。老大是咱們鹿縣第一鐵算盤,老二也是一把子好手藝。老三這回又是高中畢了業,隨便找個事情做,每月就是五十、一百地往家拿……」

  「去,去,去,你那眼睛裡邊,就認得錢!人家三少爺是讀書的料子,怎麼着還不去去再念個清華、北大?倒時候放出來,少說也得是個縣長……」

  在一片充滿羨慕或者嫉妒祝福聲中,張有財的腰杆慢慢直了起來,風吹雨打的臉上,寫滿着作為父親的驕傲,「他二哥托人在省城的洋行里給他找了個差事,但是還沒定下來。我想問問他自己的意思。如果還打算繼續念下去的話,就是把鋪子關了,我也湊錢送他去北平!」

  「看您老這話說的!」眾人搖搖頭,笑呵呵地打趣,「人家北平城的大學堂,又不是省城裡那些搶錢的衙門!我聽說過,一年才二十幾塊,比上省城的中學還低呢!」

  「好像還管飯!」

  「好像還發衣服。冬天一身兒,夏天一身兒。穿着可精神了。前年我在南京看到過,一個個打扮得白白淨淨的,看上就透着斯文氣!」

  「你那是南京的中央大學。不是北平!」

  眾人又是一陣七嘴八舌,將道聽途說的消息往一塊兒湊。張有財笑呵呵地聽着,既不糾正大夥話語裡的錯誤,也不着急說出自己的真正謀劃。他只是在享受這一刻,享受難得的一份榮光。

  俗話說,頭二十年看父敬子,後二十年看子敬父。他張有財這半輩子,也算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兒孫了。不到二十歲開始支撐一個家,憑着聰明的頭腦和兩隻大手,硬是將父親留下來的一雙貨郎擔子,變成了魯縣城裡數得着的大雜貨棧。裡頭天南地北,山裡頭水裡頭,只要是衙門准許賣的東西,肯等都能找得到。即便某樣貨一時緊俏難尋,只要張有才寫封信託人送出去,從北邊的察哈爾到南邊的福州,都有人主動給賒貨上門。

  外邊買賣興隆,家裡頭的三個兒子,也是一個賽着一個有出息。老大十四歲j就從縣裡的糧店出了徒,跟着他走南闖北,如今已經能支撐起大半個家業。老二高小畢業後去省城裡邊跟人學修汽車,如今已經能自己帶徒弟。老三從小看就是塊讀書的料子,小學跳了兩級,初中跳了一級,今年虛歲才十七,就已經拿到了省國立一中的畢業證。如果去北平那邊找個大學堂再打磨幾年,待到畢業出來,那就是洋行的大管事!非但每月能有二百多塊大洋可掙,並且一身筆挺的西裝,即便跟日本人打交道,都不用低聲下氣地搶先朝他們鞠躬!(注2)

  從春天時起,張老財就已經核計清楚了。自己忙活了大半輩子撲騰出來的家業,今後就完全交給老大壽齡來管。憑着自己留下來的豐厚人脈和壽齡的心計,即便不能將貨棧繼續發展壯大,至少保持現有規模不成任何問題。至於老二延陵那邊,憑着嫻熟的修車本事,在省城開枝散葉也會順順噹噹。而老三松齡,出路要麼在南京,要麼在北平。無論去哪裡,自己都會放下手頭生意,帶上續弦的妻子跟着他一起去。夫妻兩個在旁邊看着他,督促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學業上,而不是像省城大學堂里那些不務正業的小傢伙們那樣,天天上街去灑傳單、喊口號,嚷嚷什麼「國家民族!」。手握機槍大炮的蔣委員長和韓主席都不着急,你一個連刀子舉不起來的窮書生,成天瞎叫喚些什麼?!再者說了,什麼「國家、民族!」這句口號從袁大總統當政起喊到現在,你見過有誰真把它當一碼子事麼?(注3)

  既然手握機槍大炮的人都不着急,一年到頭都捨不得吃幾頓肉的魯縣人,特別是像張有財這種生意人,更不會跟着窮學生們瞎湊熱鬧。上回去省城探望兩個兒子,正趕上窮學生們上街遊行,傳單撒得漫天亂飛。張有財一時沒躲開,懷裡也被稀里糊塗地塞了好幾張。說什麼日本人的貪心不足,占了察哈爾之後,下一步就會占領河北、山東。中國人如果再不奮起反抗的話,就要像滿清入關時那樣,再當一回亡國奴了。

  這些話聽起來滿嚇人的,可仔細一琢磨,卻未必有多可怕。不過是改朝換代麼?有啥值得害怕的,誰坐了江山,還能不讓老百姓穿衣吃飯?!只要老百姓還要穿衣吃飯,魯城裡的翰源貨棧就有買賣可做。翰源貨棧有買賣可做,有錢可賺,就不值得張有財把身家性命交到一群說話做事都不靠譜的傢伙手裡。

  「不能!」非但自己不能,三個兒子也不能!自己要看着他們娶妻生子,傳宗接代。當自己老得走不動路,說不出話的時候,躺在太師椅上,周圍站着一群兒媳、孫子、孫女,抹着眼淚喊爹,喊爺爺。到那時候,前來探望的老鄰居、老夥計們,就會一邊抹着眼角,一邊滿臉羨慕地說,「財叔這輩子活得值!活夠味!」

  「不能!」光顧想着未來之事,一不留神,張有財就把心中的話從嘴巴上冒了出來。周圍已經開始回憶張家三少爺如何如何刻苦用功的老鄰居們被嚇了一跳,趕緊閉上嘴巴,把目光都盯在了他的臉上。

  張有財被盯得老臉發燙,趕緊想方設法補救,「我是說,不能讓小三子從火車站走着回來。天太熱,他打小身子骨又弱。萬一曬中了署,去考學的事情肯定就耽擱了!」

  「看他財叔,嘴巴上不當回事,心裡頭都喜歡得傻了!」眾鄰居麼恍然大悟,笑呵呵地打趣。

  「嘿嘿,嘿嘿!」張有財就坡下驢,訕笑着默認了鄰居們的說法。

  「財叔,請客吧。讓我們也粘粘三少爺的福氣!」李鐵匠盯着荷葉包里的豬肉盯了好半天了,終於等到了合適機會,立刻舊話重提。

  「請客,請客!」張老財毫不猶豫地答應,「今晚都上我家吃去,我讓孩子他娘多俏幾個菜。」

  「哪能光讓財叔一個人破費!」做木器生意的趙老闆體諒老夥計賺錢不易,笑着說道,「既然是個三子賀喜,大夥就都湊點兒!我家裡的有兩隻大公雞,待會兒直接宰了帶過去!」

  「我親家剛剛送來一大條鹹魚,正愁怎麼才能吃得完呢!」

  「我鋪子裡剛進了一車衡水老白乾,待會兒讓夥計送幾罈子過去!」

  「我那有上好的口蘑,才從北邊捎過來!隨便泡一把,就能俏個好菜!」

  「我,我……」李鐵匠回頭看了看,實在找不出拿得出手的禮物,把心一橫,衝着鐵匠鋪裡邊大聲喊道:「小六子,把我昨天剛剛箍的那個白銅火鍋端出來!我三侄兒去外頭上學,身邊怎麼着也得有個家鄉物件!」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張有財聞聽,趕緊大聲拒絕。這年頭物價飛漲,一個白銅鍋子,光本錢就得五塊大洋以上。自己真的收了這份禮物,李鐵匠和他兩個徒弟這個月就等於白忙活了!

  「拿着,拿着,拿着!」儘管心中非常不舍,李鐵匠卻絕不肯在人前裝窮,「我三侄子從小就愛吃火鍋,到了外地,即便能買得到鍋子,也未必能找出用料像我這麼足的!」

  「不成,不成!」

  「又不是給你的!老財,你再讓,我可就惱了!」

  正拉扯間,巷子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翰源貨棧的小夥計,木器商人趙老闆的侄兒趙仁義滿臉是汗,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遠遠地看到了自家叔叔和老東家,跌跌撞撞上前幾步,咧着嘴哭喊道:「財叔,財叔,趕緊去追,趕緊去追。三少爺,三少爺讓人給拐跑了!」

  「啊?!」張有財楞了楞,身體一軟,手中的豬肉荷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注1:骨丁,方言,形容極小極小的小塊兒。

  注2:高小,高等小學。民國期間,將小學分為初等和高等。初等四年,高等兩年,合計六年。

  注3:韓主席,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渠。在主政期間,大力發展地方教育、經濟,推行廉政建設,在民間頗受好評。後因為不戰而棄濟南,被國民黨中央政府誘捕處死。

  

  第一章

離家(一中)

  

  眾鄰居們也被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居然沒有人想起去攙張有財一把。眼睜睜地看着他就要委頓於地。

  還是李鐵匠反應快,第一個回過神來,先用手撈住了張有財的後腰,然後飛起一腳,將前來報信的小夥計趙仁義踹了個大跟頭,「嚎什麼嚎?三少爺那是有大學問的人,怎麼可能被騙子拐走?!小六子,你仔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對,對,六,六子,你,你別着急,仔細說,說!」畢竟是經歷過幾番風浪的,張有財被李鐵匠的話驚醒,迅速調整心態,用顫抖的聲音催促。

  「我,我跟大少爺去車站接,接三少!」趙仁義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抹着眼淚回應,「車,車到了,然後又開走了。沒,沒接到人!」

  「說不定是明天那趟車呢!」木器店趙老闆衝着侄兒額頭上狠敲了一記,大聲駁斥。轉過頭,又放緩了聲音,強笑着安慰張有財,「他財叔,你別着急。說不定是信上的日期寫錯了。現在的年青人,幹什麼都是馬馬虎虎,我們家四哥他那個兒子,去年……」

  一句安慰的話沒等說完,又聽趙仁義委屈地反駁,「不是,不是寫錯了!我跟大少爺沒接到人,卻遇到了和泰洋行的孫管事。三少爺托他給財叔帶了一封信,說是,說是要去,要去北平,投,投軍!!」

  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聽到「投軍」二字,張有財眼前又是一黑。劈手抓過趙仁義,哆哆嗦嗦地問道:「信,信呢?趕緊拿給我看!」

  「對,信,信呢!有財叔,你別信這小子的,他做事根本不靠譜!」眾鄰居也圍攏上前,七嘴八舌地說道。

  「信,信在大少爺手裡!」小夥計趙仁義滿臉委屈,以極小的聲音回應。

  「那大少爺呢?!」眾人追問,異口同聲。

  「大少爺雇,雇了馬,追向柳城那邊了!說,說是要把三少爺給截回來!」趙仁義想了想,委委屈屈地回答。

  柳城在魯城北方一百六十里處,有一條鐵路,兩條大路跟魯城相連。這年頭火車走走停停,未必比好馬跑得快。聽到大兒子已經去頭前堵截的消息,張有財心裡稍微鎮定了些,想了想,繼續追問,「那,那孫管事還說了些什麼?三子跟誰一起走的?準備到北平去投誰的軍隊?!」

  「對,小六子,孫管事還說了些什麼?把你知道的趕緊全說出來!」眾鄰居們扯住趙仁義,齊聲催促。

  「孫,孫管事……」到了此刻,趙仁義才得空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喘息着講起了接人的詳細經過。

  原來他與大掌柜張壽齡一起去火車站接三少爺,於出站口等了好半天,直到火車都開走了,也沒看到三少爺的人影。正急得火燒火燎的時候,大掌柜張壽齡在出口處瞅到了和泰洋行的馬車。車旁邊放着幾個大行李箱子,一看就是剛從火車上下來。

  張壽齡在商場上與和泰洋行曾經有過往來,趕緊上前詢問對方是否在火車上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恰巧洋行的孫管事從馬車上探出頭來,見問話的是張大掌柜,便笑着回應道:「這不是壽齡兄麼?你還真問對人了。我這正準備去翰源商行找你呢。我在火車上遇到了你弟弟,他托我給有財叔帶了一封信……」

  說着話,便把一封漆了口的信從上衣口袋中掏了出來,遞給了張壽齡。張壽齡又驚又喜,顧不上看信,趕緊向孫管事打聽弟弟的去向。孫管事聞聽,立刻跳下馬車,拉着張壽齡向僻靜處走了幾步,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回答:「壽齡兄,不是我說你。你怎麼不早點去省城把令弟接回來呢!他這個年齡,最是衝動不過。別人一煽乎,就熱血上頭!」

  「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當時,張壽齡額上就見了汗,扯住孫管事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追問。

  「唉!」孫管事又四下看了看,唯恐被人監視般,將嗓音壓到了幾不可聞,「我們這趟火車上,邪門透了。從省城一發車,就有幫年青人開始唱歌、演講,挨個車廂串。說什麼華北已經岌岌可危,什麼河北一失,山東緊跟着就是日本人進攻的下一個目標。所以,眼下支持北平,就是保衛山東。號召大夥出錢出力,共赴國難。你說這不都是扯淡麼?河北的宋哲元跟山東的韓主席,那可是一直不對付……」

  「那三子呢,我三弟呢,你快說,這跟我三弟有什麼關係?!」張壽齡急不可耐,低聲打斷。

  「我這不正說着呢麼?」孫管事又四下看了看,把聲音壓得更低,「關鍵是有些道理咱們兩個知道,你們家老三他不懂啊!人家一唱歌,他就跟着唱。人家一喊口號,他就跟着喊。從省城一路喊到了魯城。看看快到車站了,把一封信交到了我手裡。然後補了張票,直接跟那伙人去北平了!」

  「蠢!」張壽齡氣得直跺腳。這些年走南闖北,他見過的世面多了。不用仔細想,也明白自家弟弟做了最差的選擇。那群喊口號的年青人,恐怕裡邊不是藏着國民黨,就藏着共產黨,要是前者還好說。韓主席雖然跟蔣委員長不對付,卻不會明着跟國民黨動刀子。萬一那群年青人裡邊藏着共產黨,自家弟弟跟對方攪和在一起,可就是破家滅門的大禍,日後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兒,他趕緊跟孫管事道了謝。一邊打發小夥計趙仁義回家去報信,一邊大步走向車站附近的騾馬行。憑着在商場打滾多年滾出來的臉面,從騾馬行裡邊租了一匹遼東大馬,撒腿朝火車的下一站,一百六十里外的柳城追去!

  兩個兒子一走一追,今晚的酒宴,肯定就開不成了。聽完了小夥計趙仁義的匯報,眾高鄰從地上將肉荷包撿了起來,拍乾淨上面的泥土,按回張有財手裡。同時七嘴八舌地替他寬心,「嗨,就這麼點兒事兒!他財叔,你別聽小六子蝎蝎螫螫地。三少爺是有學問的人,即便一時被人家給說暈了頭,也很快就會明白過味道來。我估計,不用走到柳城,他就開始後悔了。到時候隨便找個小站下車,再打一張明天早晨的回頭票,趕在中午吃飯之前就能到家!」

  「可不是麼?三少爺是什麼人啊,四歲就能跟在你屁股後頭扒拉算盤珠子的,哪那麼容易被人騙走?!我估計他只是唱歌唱得心熱了,一時抹不開面子下車。過上幾天,自己就冷靜下來了!」為了讓張有財把心放寬,趙掌柜連張三少小時候跟着父親學算盤的神奇過往都給列舉了出來。

  此時此刻,張有財心裡亂得像十幾斤攪在一起的麻繩般,哪裡還能有什麼穩主意?!聽大夥說得輕鬆,嘆了口氣,搖着頭道:「唉,怕就怕他這份聰明勁兒啊!越聰明,越不肯聽人勸。只要是自己認定了的理兒,就是一條道走到黑。唉,早知道這樣,我真該趕在放假前就讓他大哥去接他。本以為在省城裡頭,老二能把他照應得好好的。誰知道老二這個殺千刀的,對他弟弟根本不上心!」

  「二少爺那邊事情多,估計是顧不過來!」見張有財把責任都歸咎到了自家二兒子頭上,大夥趕緊繼續開解,「況且大少爺不是去追了麼?!這年頭,鐵道根本沒人肯花錢收拾。火車跑得還沒毛驢快呢?等大少爺在柳城車站把老三堵住了,別人怎麼着也不能在哥哥手裡把弟弟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