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花落(畸戀) - 第1章

江湖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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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看過張愛玲小說《心經》的人,心裡多少會有些震驚,寫手多年前被其所驚,也被其所感,柔腸百轉間,效仿前輩寫下此文。

這是關於一個男人和兩個女孩子的故事,多年前,只是沒有蘿莉的說法,可蘿莉情結一直都有。

此文原名《畸戀》,未免給人帶來心理上的不適,遂改名《孿花落》。

我慢慢講述,你靜靜聆聽,花開花落的心境,願與眾親一同體會!

(雖然不是自己寫的文,但讀過卻沒能再丟下。)

內容標籤:都市情緣

不倫之戀

花季雨季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妍



配角:許延青;許寧;孟林



其它:已完結;日更;不V

  孿花落

  作者:江湖郎中

  零壹

楔子

  偶遇,沒有讓我記住你現在的模樣,

  回憶,卻讓我沉浸在你往日的笑顏中

  夜色闌珊,到處閃爍着撩人的光彩,走在匆匆人群的激流中,蘇妍的腳步緩慢而拖沓,每次從公司的小樓一出來,她就不知不覺的放慢了能打起旋風的雙腳,就這樣,漫無目地遊走在國貿大廈的甬道上。一天中,沒有比此時此刻更讓人覺得自由的可貴,不用看老闆的臉色,還有那些擠在罐頭裡作業的同事們的鬼樣子,就連呼吸都是順暢的,迎着傍晚的風,靜靜地體會着快樂與失意,什麼都不用在意,難過的時候哄自己開心,開心的時候,只笑給自己聽,就連腳下的小石子都充滿了靈性,通曉她的喜怒哀樂。

  蘇妍喜歡國貿大廈的落日與燈火,在白晝和夜晚的交融時刻,玫瑰紅的雲霞肆意地流淌在柔藍的天空中,延伸到深遠、幽暗的地平線盡頭,淡藍的夜色漸漸渲染着這座喧鬧的城市。國貿商圈裡參差林立的大廈、寫字樓,四季青綠的草坪,總是擁擠停滿名貴轎車的車場,四體環繞的落地窗,大廈內華麗的店堂,通透的水晶燈,閃耀着光暈的滾梯,成就了這個古老城市中幾道亮麗的風景,如同一個敗落的貴族身上那襲華美的舊袍,總在衣領、袖口處的小地方鑲嵌着寶石,閃爍出當年的華韻。還有那些穿着漂亮衣裳的男人、女人們,大都表情淡漠、步履匆匆,有意無意間,做個令自己滿意的小動作,再用餘光去掃視那些值得注意的什麼人,周邊水晶燈與大理石倒影出的影子,也是那麼矜持。走在這裡,人不自覺的變得高貴起來。

  蘇妍一扭身鑽進了國貿商城的店堂,大廈內冷氣很足,她不禁打了個冷戰。從哪裡開始逛呢?對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蘇妍有些茫然,她懶得思考任何問題,她變得越來越發的懶惰了,做人做事越簡單越好,否則會很麻煩。上次從左邊開始,這次就從右邊好了,一個簡單而隨意的決定,又一個夜晚的開始。體會着自由,也品味着孤獨。下班後的她倒不曉得該何去何從,結婚很多年,倒不知道家為何物了。從前和父母在一起,她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屋,雖然小的可憐,可畢竟只屬於她自己,哭笑任憑自己打發,一道門栓,鎖住外面的世界,也釋放了她自己,雖然這短暫的自由常常被媽媽的敲門聲打斷。

  現在呢?老公沒有自己的房,和婆婆住在一起,她連鎖住自己的勇氣也沒有了,累了一天,還要想想晚飯是否合婆婆的胃口,雖然婆婆一直都不喜歡她做的飯,可也沒有讓婆婆做飯的道理,婆婆這樣認為,老公這樣認為,就連父母也這樣認為,他們只是可憐蘇妍的婆婆守寡這許多年的不容易,蘇妍只好強打起精神來,本分的做好一個標準兒媳應該做的事情,就連她自己都認為,這一切仿佛是應該的。她搶着加班,搶着出差,除了工作,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可以不用回家去,那個她用另一種面孔生活的地方,就連睡覺,也令她深深不安的地方。

  一家家別具一格的店鋪,大都物美而價格不匪,店中放着舒緩的曲調,三三兩兩的透着點冷清,絕不會像那些街邊店你來我往的,侃價的、拉客的,此起彼伏,刺激着購買者的欲望和衝動,惟恐拉了空。可這裡不是,品牌店一家挨一家,光看門面的裝潢都令人骨頭髮冷,望而卻步的大有人在。走在光潔的地板上,蘇妍恍惚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一個屬於別人,卻暫時留給她幾個小時的世界。這感覺,熟悉又陌生。她常常走着走着,忍不住會心痛,心痛過後,她的眼中會蒙上一層自己都不覺曉的哀傷,她像一顆小小的紐扣,遺落掉,無人問津,天長地久,連她自己都安心這樣的遺落。

  蘇妍雖然在當今時代還稱得上是較為入時的廣告公司里上班,但每月的工資卻只能令她對那些美好的事物敬而遠之。不買也要看的,這是她常常用來慰籍自己的一句話。而且要比那些真正買的起的人看得更投入,更帶勁,就算是打發時間好了,一想到自己家中那間黑糊糊的小屋,婆婆總是下拉的臉皮,審度一切的眼神,老公永無休止的鼾聲,她寧可在這裡打發掉夜晚剩餘的時間,天總是要黑的,到真正黑下來,她自然無處可去的時候再回去,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很快就能看見第二天的陽光。

  蘇妍溜溜達達逛到右手邊一家店,目光就被一件淺藍色的吊帶裝吸引住了,紫色的暗繡花若隱若現,說不出的雅致。她不禁撫摩着它的紋理,那絲般的柔順,令人有種把臉貼上去的衝動,看看價格,不出所料,近千元,這月不吃不喝也將將夠了。

  想想貓在一個快要倒閉小廠里的老公,月收入還不到她的一半,偶爾蘇妍帶回去一、二百元的東西,他的眼睛都會瞪得大大的,好半天不說一句話,雖然他從不責備她,但總是讓任何一個有點良心的妻子不忍再去犯同樣的錯誤。他也會以身作則,不輕易給自己添買東西,幾乎到了自虐的程度,一件60元的背心穿了三年,早已不如人家桌上的抹布更有起色,可到了第四年光景,他依然若無其事的穿上身,這時蘇妍會懊惱的強迫他脫下來。

  可他卻故作輕鬆地說:「把錢留給咱家更需要的同志吧,」蘇妍多是欲笑不能,欲哭無淚。

  是啊,他們不能不算計着過日子。家裡的東西要添置的太多,電視機老是憋火,還總在好電視劇放到關鍵的時候憋成一片漆黑,蘇妍甚至懷疑電視機是否也老的成精了,學會看人下菜碟;就連那洗衣機也跟人通了性情,每每需要它安靜的時候,偏偏給全家人跳曲熱舞,兩個人都按不住,誰按都振得胳膊發麻。當需要它開工的時候,它卻冷漠地看着你在一邊發急,沒了所有的動靜;冰箱總是莫名其妙的流出髒水來;地面又碎了幾塊磚,長長的裂紋張牙舞爪的延伸到屋子的每個角落;一年一次的供暖費不能再拖欠了,否則政府部門可以名正言順的罰款了!小小不言的那簡直就數不清了,因為不斷的變胖,蘇妍不得不再去買些更寬鬆的衣服;磨掉漆皮兒的手機僅有一塊時好時壞的電池在維持;老公的錢夾早已破得存在丟錢的可能;蘇妍用了5年的木梳像個落光牙齒的老太太,癟着嘴,用最後幾個老牙堅持到底,可就在今早,又被蘇妍不小心扯斷了一根……

  有時蘇妍忍不住要辭舊迎新、改朝換代的時候,老公總是有句話掛在嘴邊「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蘇妍嚴守這句良言,每每到花錢的時候,總是默念一番,在考慮完全成熟的情況下,像就義般拿出錢來,然后庄嚴的離開櫃檯。

  蘇妍托着那件吊帶裝楞楞的,一旁的導購小姐輕聲詢問:「今年新款,要試試嗎?」蘇妍搖搖頭,放下那個小誘惑,正待走開,有個女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就這件吧,包起來。」

  尋聲看去,一個高挑、白淨女人從試衣間走出來,將一件與蘇妍手中一樣的藍色吊帶裝遞給了導購小姐,導購小姐一臉殷勤的接過裙子,引領她到結款台前。女人不急不慌的走過去,從背影看去,恰好可以欣賞到惹人羨慕不已的好身材,用兩個字來概括——動人,特別是腳下的高跟鞋順着彎曲的足踝做了個漂亮的收尾,襯托着小腿更加的修長。蘇妍看得略有些發呆。

  那女人嚮導購遞過去一張卡,姿態優美,不經意的向四周瞟去,蘇妍想到自己每次結帳時,緊張地盯着人家收錢的手,恐怕自己給錯了,或是人家找錯了的情景,心裡苦苦地一笑,這樣的笑稍縱即逝,快得她來不及捕捉笑的原因,她習慣了笑,也習慣了不去捕捉。正當她楞在原地任思緒亂飛的光景,那女人別過頭來,店裡只有她們兩個顧客,女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望着女人的臉,蘇妍的心突然抽搐起來,目光鎖住那女人的臉。幾乎是同時間的,女人的目光也凝固在蘇妍的臉上,表情楞住。蘇妍一動不動,心向更遠更深的地方摔落過去,站在那件吊帶裙旁,看上去像個傻子。那女人猶豫的向這邊走過來,蘇妍感覺不出呼吸來了,一切似有了應和,這光鮮的店堂,光鮮的裙子,光鮮的女人,光鮮的世界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女人先開了口:「是,是蘇妍嗎?」聲音還是那麼好聽,邊說着邊又向這邊靠了幾步。象是為了肯定她的判斷,蘇妍也雙手鬆開了裙子,向前急走了幾步,聽到自己微微顫抖的聲音:「許寧?真的是你嗎?」然後,蘇妍心裡清楚了一件事,自己無意間決定的路線,原來就是為了要碰上許寧。

  「真沒有想到再見到你。」蘇妍有點亂,聲音有些膽怯,呼啦一下,往事如泉涌,頭上居然冒出細汗來。許寧從容地打量了一下她,這一眼,蘇妍頓時慌亂異常,小紐扣無意間被人再度拾起,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時刻。許寧的聲音有些輕緩:「我也是,」頓了一下,「你變了許多,胖了。」

  蘇妍很自知的點了點頭,不禁更加難堪,結婚5年了,體重增加了,體形也變了,還好那張臉雖然相貌變化不大,但表情總是木呆呆的,真不知在與許寧相隔10年沒見的情況下,她是怎麼一眼認出來的。

  兩個人一時都沒了話,瞬間,蘇妍下意識的等待着許寧說句問候的話,就此走掉。正在此時,導購小姐招呼許寧取衣服,許寧應着,對蘇妍笑了笑:「沒吃晚飯吧,等我一下,咱們一起吃個飯吧。」蘇妍來不及思考,順勢點了點頭。她有點怕,怕許寧撂下她,然後告別,分手,就像兩個點頭之交的什麼人。如果那樣的話,她情願一輩子也不要這個夜晚。

  許寧似又想起什麼問:「喜歡那件嗎,買了再走?」蘇妍忙搖頭:「我?只是看看,看看而已。」她有些語無倫次。許寧忽然調侃起來:「怎麼,怕和我穿的一樣?我們從前不總是這樣?」兩個人都笑了。蘇妍望着許寧的背影,她很自然的提到從前,沒有刻意的迴避,就像有隻手拉下一幅投影屏幕,一不留神,那屏幕又彈了回去,過去的影像一晃而過,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消失了。

  許寧的背影修長、纖瘦,走起路來腰肢扭動得很好看。想起上學的時候,班上不少男生暗暗喜歡過她。許寧的個子很高,走路的時候,束起的馬尾在腦後一盪一盪的,一張白淨的臉,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笑的時候帶着一股清冷的味道。尤其是每次在學校舉辦慶典的舞台上,七、八個女生的舞蹈表演,總是襯托出許寧的清麗與曼妙。

  那些自以為是的男生們,私下裡給許寧寫過數不清的情書和小紙條。可學習成績讓人羨慕的許寧自有她的驕傲。還記得許寧陷在自己小屋的沙發里,念着那些深情得有些肉麻的情書給蘇妍聽,兩個人最後總是相互呵着對方的癢處笑得滾成一團,年少無知卻又無憂無慮的日子啊,一去不復返了。

  和陽光般的許寧比,蘇妍多少有些沉默,很少和別人講話,成績在班裡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和許寧的形影不離總會讓別人多多少少注意到她。仿佛她是許寧的一部分,更確切的說,一個影子,一個陪襯,但她很安心也很滿意是這樣。

  同學們與許寧的關係大都很好,由於這個緣故,對她也會另眼相看,但卻走不近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許寧會和她這樣一個總是顯得落落寡歡又多少有點袼色的人投緣。這在蘇妍心裡隱隱間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她背地裡偷偷寫的小詩和故事只給許寧看,因為許寧也是愛讀書的人,在蘇妍心裡只有許寧才會真正欣賞她的那些視為珍寶的作品,而許寧對蘇妍的才華,偶爾也會不自禁流露出幾許仰慕。

  許寧想吃淮揚菜,在大廈里繞着圈的找一家曾去過的餐廳。蘇妍替她接過許多東西,跟隨着,兩個人在10年後,又走在一起,蘇妍心裡恍恍惚惚的,好象回到了從前。默默地盤算了一下,自己的錢包里還有多少錢,是否可以請許寧這頓飯,真後悔平時不多帶點錢出門,關鍵時刻心裡沒了底。

  酒樓的環境很好,生意居然不錯,許多客人在用餐,衣冠楚楚,輕聲細語。她們挑了一個靠窗口的位置,從這裡可以看到夜色中那些閃閃爍爍的燈火。蘇妍匆匆掃視着菜單上的價目,手心裡微微冒出汗。

  「你點吧,我不太會點南方菜。」蘇妍的臉有點發熱。許寧點了點頭,沒有推讓,翻看着點了幾個清淡的菜。那個服務生終於走了,蘇妍鬆了口氣。

  許寧總是這樣,就像她點的菜,清清淡淡的,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一副從容自若的樣子,即使心裡開了鍋,面上依然很漠然,看不出她在琢磨什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許寧頗有些傲氣,這是許多人公認的,不是盛氣凌人,也不是故作清高,更不會像其他女生那樣令人討厭的裝腔作勢。就是那一點點從容,一點點張揚,使許寧有別與其他女孩。

  當所有不相干的事都停止了的時候,兩個人再次無語,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陷入了沉默。蘇妍有點緊張,她的定力一直都沒有許寧好,心事往往會自己跑到臉上來,任你如何克制,總會在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一句話中暴露出來。蘇妍只好假借喝了口茶來掩飾內心的慌亂,她能感受到來自許寧那邊直視的目光,許寧的眼睛很美,可有時候那美麗中會有傷人的冷漠和令人不敢正視的犀利。蘇妍放下茶杯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

  「我們居然有十年沒見面了,」許寧幽幽的開了口,她很了解蘇妍,如果自己不開口,蘇妍肯定會一直沉默下去,「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蘇妍有點酸楚:「還可以吧,勉強糊口,你呢?看上去還不錯。」

許寧只是點了點頭。

  蘇妍的眼睛停留在許寧頸上閃閃發亮的鑽石花瓣點綴的鏈子。這是她的一部分,蘇妍想,就象她其他的什麼東西,都和她相襯,蘇妍忽然心裡狠狠一痛,她努力讓自己打住這痛連帶而來的某些思緒。

  這時,第一道菜上桌了。許寧讓了讓蘇妍,便自己吃起來:「我餓壞了,一天都在shopping,如果不是碰上你,也不知道天黑了。」兩人都笑了笑,氣氛略顯輕鬆了些。蘇妍小心翼翼地問道:「結婚了嗎?」

  女人到了30歲,更關心的還是這方面的問題,當然好奇也是難免的。蘇妍心裡輕輕滑過一個人的身影,有些惴惴的不安寧。

  許寧放下筷子,看了一眼蘇妍,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臉扭向窗外,黑溶溶的瞳孔中映出星星點點的彩色燈影,閃爍間,流露出盈盈的光彩,蘇妍不自禁地凝望着她,光亮的腦門,直直的鼻子,微微上翹的雙唇,忽悠一下,那痛再次襲來,她也把臉扭向窗外,似要躲避什麼的惶恐。

  許寧反問她:「你呢?」蘇妍點點頭:「5年了。」許寧沒有再多問,這令蘇妍多少有些失望。許寧自顧自的說着:「我現在依然是自己過,男人倒是見過不少,沒有真正想嫁的,總覺得自己還不適合走這一步。」

  蘇妍想說什麼,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言語,往事不再提,心下倒多了幾許欣慰的惆悵,至少,女人的結局最終還是要靠婚姻這個東西來肯定,她比她,到底多了一份結局,不管是否真的需要,也不管裡面蛀蟲斑斑還是千瘡百孔,總是一個存在着的實體,蘇妍牽強的這樣的想。

  許寧點了一隻煙,讓了讓蘇妍,蘇妍搖了搖頭。在朦朧如紗翼般的煙縷中,許寧的臉變的更加的美麗妖嬈。「還寫東西嗎?」許寧呼出一縷煙,眼神似空非空的飄渺。

  「靠這個吃飯。」蘇妍頗有些黯然。

  「不當老師了?那幹什麼呢,作家?」

  「哪兒呀?只是在廣告公司里做文案,混口飯唄,教師待遇太低,幾年前我就辭了,這年頭能寫點字的人很多,我是有點心灰意冷了,那些純情的東西還有誰稀罕看,倒不如去網上罵罵來的痛快。」

  許寧眼神飄忽着聽着蘇妍一番牢騷,並不發表任何意見。蘇妍有些疲憊地問:「你呢?在做什麼?和語言有關嗎,聽說頭幾年你出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許寧英語一直很好,高中畢業後考上了外語學院,再後來去了美國,這也是從別的同學嘴裡知道的。

  「也沒有什麼固定的,認識出版界的一些朋友,翻譯書籍,很多書商對中國歷史方面的著作很感興趣,偶爾也翻譯小說,高興的時候多干一點,累了就給自己放假。我這次回來也是和朋友談翻譯一些專業方面的資料,東西太多,可能要做上幾年,要是太辛苦,我還要考慮考慮呢?談的差不多了,過幾天就回去。」頓了頓,她專注的看了一眼蘇妍:「很巧,能碰到你。」

  「是啊,真的很巧,我以為……」蘇妍不知如何措辭,話說到這裡,突然語頓,想問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以為什麼?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是嗎?」許寧的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蘇妍不置可否的也笑了,笑得略嫌苦澀。

  菜陸續的上齊了,許寧還喝了點酒,蘇妍聊了聊家裡的情況,當然有些地方也就輕描淡寫的交代過去,並不深說,許寧講了講國外,這幾年裡走過許多國家,當然那個屬於她的而離蘇妍卻很遙遠的生活。

  酒盡菜冷,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長得蘇妍連自己的呼吸都聽得異常清晰。桌上那碗飄着青葉和蔥花的湯,映着餐廳頂上水晶燈光,一片耀眼的光眩暈,將許寧的臉色襯得雪白,一如從前的似古希臘雕像般清麗、冷艷。

  兩人依舊誰也沒說話,好象都在等待什麼,等待着她們邂逅的真正意義所在。蘇妍盛了湯並不喝,只是攪着,看着,只希望許寧不再沉默。也許命運像個頑皮的孩子,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跳出來捉弄你一下。就在這時,許寧的手機叮咚叮咚悠揚的響了,這個鈴聲就像那個頑皮的孩子,挑弄着兩個人敏感的神經,也打破了桌前的尷尬氣氛。

  許寧與電話那頭私語,蘇妍把臉扭向窗外,窗外三環路上車流如河,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緩緩流淌着,蜿蜒着流向城市另一個盡頭。不知何處的燈光偶爾閃過,令人似有穿梭於夢幻和現實間的剝離。隔着玻璃聽不到外面世界的喧鬧,落寞中帶點傷感。許寧的話語斷斷續續的鑽進蘇妍耳朵里:「我們在吃飯,你放心,一切都很好……再見面很親切……我會的,你不要擔心……」。

  蘇妍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許寧掛上電話,好象也走進了蘇妍的情緒中,楞楞的看着她,突然間說:「我們有十年沒見面了。」蘇妍心裡微微抖動着,好象等待了許久的終於到來,今晚的談話才剛剛開始。

  「我們曾經那麼好,」許寧垂下雙眼,「今天遇上你我很開心,終於可以了一個心愿。」許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裡閃動着捉摸不定的光,「一直以來,我都很想和你說一句『對不起』。」

  「不,」蘇妍打斷她,不安加劇,略顯清澀地說:「是我不好,不要和我說這個,為什麼要說這個。」蘇妍的臉有些發漲,眼睛開始濕潤。往事如同落葉一片一片早已堆積在心裡,偶爾自己也會輕輕的踩上去,聽那「沙沙」聲,而許寧的出現如一陣風吹亂了所有的葉片,蘇妍則在慌亂中想把每一片飛揚的葉找回。

  「都過去了,我們都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小姑娘了,都過去了……」蘇妍的聲音在逃避。許寧輕輕擺了擺手,仿佛在安慰蘇妍不要太介意似的,淡淡地說:「他讓我問你好。」蘇妍瞪着許寧,似在問『誰』。呼吸不通暢起來,

  「就在剛才。」許寧補充道,眼睛有意無意地掃過蘇妍的臉。

  蘇妍哀求般地望着許寧,希望她停止這一切,心裡的葉片已隨狂風亂舞了。答案就在心裡,卻又不能相信許寧所說的話。

  「我父親。」許寧慢慢地吐出這幾個字,表情陰晴不定,看着蘇妍緊繃的面孔,悠然的點上了一支煙,細長的手指打了一個響指,聲音清脆:「埋單。」

  就這樣了結了嗎?一個偶遇引起一片回憶,一聲對不起,然後一個了結。蘇妍一個人坐在那裡,看着自己的世界突然坍塌一片。

  坐在許寧的車裡,望着略顯清冷的街道,蘇妍心裡那堆厚厚的枯葉下,原來掩蓋的一個已結了癤子的疤,不知被誰猛然間撕扯了一下,露出了少許的鮮肉,早就不會有血流出來,只是剛好有點痛。車裡的音樂好象很懂事的不吵不鬧,輕輕柔柔的。許寧看上去輕鬆,專注地駕駛,仿佛已失去了講話的興趣,甚至都沒有瞟蘇妍一眼。

  「他……你爸爸還好嗎?」蘇妍居然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心裡在沒有做好任何準備下,嘴卻像個衝鋒的戰士,沒有來得及聽清命令是什麼,就沖了出去。

  「什麼好不好的,」許寧美麗的嘴角泛起略顯冷索的笑:「我一直和媽媽在美國,這幾年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生活在一起,可是,他總是放不下國內的一切,除了有點錢,他什麼也沒有,也許有,就是每天看到自己在衰老。」蘇妍身體裡所有的細胞都好象癟了癟嘴,想哭,但強忍下去。

  「我這次回來又提起讓他回美國去,可他依舊不肯,總說再等幾年,就是這個怪脾氣!」她的語氣,好象被責怪的那個人就在眼前,蘇妍在這一瞬間,又看到了許寧在同那個人嬌嗔的撒嬌,蘇妍不禁心裡一冷,哆哆嗦嗦的抖動着。

  「人的年紀一大會變得很脆弱,也怕孤獨。」蘇妍想起了自己父親不停咳嗽時垂下的幾縷白髮。許寧突然扭過臉來,亮亮的眼睛看着蘇妍,兩人不禁對視了一下,許寧很快接口:「他?不會的,他永遠都不會的。」她的眼裡閃過一道狐光,靈動、妖冶,許寧咬了咬嘴唇,似乎內心掙扎着什麼,良久,輕輕地叫了聲:「蘇妍……嗯——」許寧猶豫着:「你,現在還……」不等她說完,蘇妍立刻阻止地:「不要說了,我現在挺好的,什麼都沒有過,從前、現在、還有未來。」蘇妍似火燙般的堅忍着內心的痛楚,事隔這麼久了,她依舊無處可逃。兩個人徹底地放棄了交談。

  車速漸漸慢了下來,停在蘇妍家的路口。「蘇妍,我希望不久的將來能看到你寫的書出版,我來幫你翻譯,到國外去發行。」許寧臉上有些憧憬的快活,淡淡的笑讓蘇妍也感同身受地說:

  「這真是一個很美的希望。」一陣風吹來,有些涼,好象提醒着兩人應該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