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百鬼系列:縹緲·提燈卷+縹緲·鬼面卷+縹緲·天咫卷 - 第1章

白姬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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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縹緲·提燈卷》作者:白姬綰

文案

內容簡介

大唐光宅年間,西市坊間,陰陽交界處,有一座神秘虛無的縹緲閣。縹緲閣中,販賣奇珍異寶,七情六慾。人、妖、鬼、神往來其間。飄渺閣,一個似真似幻的空中樓閣,很多人想從中得到名、利,也有人想得到真正的愛。一曲曲悲歡離合的故事,展現了人們無法擺脫的種種欲望和不斷掙扎的求索。

  盛唐,長安,百鬼夜行,千妖伏聚。

  西市坊間,陰陽交界處,有一座神秘虛無的縹緲閣。縹緲閣中,販賣奇珍異寶,七情六慾。人,妖,鬼,神往來其間。。。

  縹緲閣在哪裡?

  無緣者,擦肩難見;有緣者,千里來尋。

  世間為何要有縹緲閣?

  眾生有了欲望,世間便有了縹緲閣。

  第一折:《返魂香》

  001

長安

  「這位後生,快醒醒,到長安了!」一陣推攘,將躺在青草堆上熟睡的元曜拍醒,他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正好看見一張鶴髮雞皮,凸牙豁唇的臉靠近。

  「啊啊!妖怪?!!」元曜大吃一驚,一頭扎向青草堆里,語帶哭腔:「妖怪大人,不要吃小生!小生太瘦,不好吃……」

  趕車的老翁不高興了,「光天化日,哪有妖怪?!老朽來長安城貨草料,你這後生半路搭了老朽的便車,也不說一句感謝的話語,上了車就倒頭大睡,睡醒了就作怪!喏,到城門了,下車吧!」

  元曜聞言,從草堆中抬起頭,馬車正好停在驛路上,前方不到兩百米處,一座巍峨的城門遙遙入目,正是長安城的右南門——啟夏門。

  時值盛唐武后光宅年間。東都洛陽,西京長安,俱是風煙鼎盛,繁華旖旎之都。尤其是長安,號稱當時東方世界最大的都市,與西方大秦國的羅馬遙遙相應,如同鑲嵌在世界最東方和最西方的兩粒明珠。大秦、波斯、樓蘭、天竺、倭國、高麗等國的貴族,商人,僧侶,均不辭萬里辛勞,慕名雲集長安,或瞻仰大唐風物,或貿易奇珍異寶,或傳播宗教信仰。

  人煙雲集之處,不免七情六慾,嗔痴三毒,情、欲中繁衍妖魔,嗔痴中滋生鬼魅。長安,亦是一座百鬼夜行,千妖伏聚的魔都。

  元曜從馬車上跳下來,仍是不敢看老翁,深深地作了一個揖:「多謝老伯。」

  老翁咧開豁唇,笑了:「聞着你一身酸腐味,莫不是進京赴考的士子?」

  元曜仍是低頭,「小生正是為了赴考而來長安。」

  老翁疑惑:「你既沒有行李書卷,又沒有僕從,而且落魄到要搭老朽的便車,估計也沒有盤纏,科舉明年正月舉行,現在才三月,這一整年時間,你莫非想露宿街頭?」

  元曜低聲道:「小生家貧,沒有僕從,在洛陽時,行李盤纏都被人騙了去。不過,小生有一門遠親住在長安,此次前來既為赴考,也為投親。」

  老翁道:「這樣啊,那後生你自己保重。怒老朽直言,你上停偏狹,命宮泛濁,是容易招妖聚鬼的面相啊!若要化解,近日內,須得避水!」

  元曜抬頭看了老翁一眼,立刻又垂下了頭:「謝謝老伯指點。」

  老翁揮了揮手,「去吧,後生。」

  元曜作了一揖,轉身向啟夏門走去,驛路邊有簡陋的茶肆,行人商客在茶肆中歇腳,笑語喧譁。

  老翁說是貨草料,卻不進長安城,他在原地將馬車掉了頭,馱着滿滿一車青草又按原路返回了。

  聽到身後車輪聲漸遠,元曜才回過了頭,望向老翁趕馬的背影。老人一身灰色短打,銀髮梳成髻,本該是雙耳的地方,長着一雙長長的兔耳。

  老翁驀然回頭,與元曜遙遙相望,笑了笑,凸牙豁唇,正是兔面。

  元曜嚇得趕緊轉身,繼續向城門走去。

  馬車在驛道上緩緩行走,茶肆中歇腳的人,驛道上來往的人,似乎都沒發現趕車的是一個兔首人身的老人。

  老翁說得不錯,元曜確實八字逢煞,命結妖緣鬼分。從小,他就能夠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在樹下井底掩面哭泣的女子,茶樓酒肆中獸面蓬尾的客人,在街頭巷尾踽踽獨行的妖怪……

  元曜膽小,卻總逢妖。今天上午他在山道上趕路,遇上了這隻馱草入長安販賣的兔妖,為了能夠在日落時趕到長安,他就壯着膽子,硬着頭皮搭了它的車。一路上提心弔膽,不敢看它,也不敢多話,總算顛簸到了長安。

  已是夕陽近黃昏,晝與夜模糊了邊界,另一個世界緩緩醒來。

  元曜走進啟夏門,心中正奇怪兔妖辛苦馱來草料,為什麼不進城,又折了回去。忽然,他聽見有人剛剛睡醒,打了一個呵欠,道:「鬱壘,這兩百年來,那隻老灰兔天天馱草料來,黃昏時在城門口繞一圈,又沿着原路回去。他不嫌枯燥無趣,我看得都累了。」

  另一個聲音道:「神荼,誰說不是呢?可是,誰叫他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偷縹緲閣的寶物呢?那個女人實在可怕,永遠不得踏入長安,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這隻兔子不敢入城,卻又放不下執念,只好天天在城門前來回……呵,妖和人其實一般痴執哩!」

  神荼(1)道:「那個女人?縹緲閣,白……」

  鬱壘(1)道:「噓,她的名字,是禁忌。」

  元曜循聲抬頭,但見兩扇城門上,一左一右,正趴着兩個兇惡醜陋,猙獰可怖的鬼。那個叫神荼的鬼,正用一雙銅鈴般的赤目瞪着他,吐出的舌頭是毒蛇。

  「媽呀!」元曜嚇得臉色煞白,跌坐在地。

  城門外戍守的士兵,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有兩個跑進來喝問道:「你這書生,坐在地上做什麼?!」

  元曜指着城門上,顫聲道:「城門上有、有厲鬼!」

  兩名士兵抬頭,城樓石牆泛黃,朱漆城門厚實,銅釘光色暗啞,哪裡有什麼厲鬼?!他們立刻喝斥元曜:「京畿重地,你這書生休得胡言亂語!當心治你個妖言惑眾,擾亂民心之罪!!」

  元曜再抬頭望去,神荼鬱壘仍舊趴在城門上,對着他吐出蛇舌,笑得兇惡猙獰。

  元曜駭然,爬起來,一溜煙跑進了城,不敢再回頭看。

  「瘋子!」兩名士兵罵了一聲,走回原地戍守。

  趴在城門上的神荼不滿地道,「這個書生真是失禮,居然把我們當成了厲鬼,我們可是鎮守鬼門的神啊,雖然位分低了些,相貌丑了些。」

  鬱壘翕動鼻翼,笑道:「這個書生很有趣,他的靈魂中,有水的味道。」

  元曜從啟夏門進入長安,穿過安德坊、安義坊,來到了寬闊的朱雀門大街。平整的青石鋪路,路面十分廣闊,可供八乘並行。街道兩邊的房舍鱗次櫛比,人煙繁華鼎盛。

  元曜走到朱雀門大街時,天色已經擦黑,人來車往的街衢也漸漸安靜。——即將到宵禁的時辰了。大唐律例,宵禁之後,百姓不可以在街上亂走,犯夜者按律處罰,輕則鞭笞三十,重則殺頭。

  元曜思咐,今天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再去投親了。他抬頭四顧,保寧坊有一間名曰「吉祥」的小客棧,門前的紅燈籠發出橘色光芒,十分暖目。

  元曜摸了摸腰間的雙魚玉佩,走向吉祥客棧。行禮盤纏被人騙走後,他身上只剩這隻雙魚玉佩還能典當幾貫錢了。

  元曜進入客棧,要了一間房。店小二將晚飯端進客房時,元曜問道:「請問小哥,你可知當朝禮部尚書韋大人府邸在何處?」

  店小二打量了一眼元曜,但見他身形修長,穿着一襲半舊的儒衫,氣質溫雅。他的容顏十分平凡,但有一雙明澈的黑眸,無垢無染,一如天空。

  店小二一邊擺飯菜,一邊問道:「客官問的,可是諱德玄的韋大人?」

  元曜道:「正是。」

  店小二道:「韋大人住在崇仁坊。客官去了崇仁坊,很容易就能打聽到了。客官莫非要去拜訪韋大人?」

  元曜道:「小生是韋大人的遠親,正想明天去投親。」

  「原來,客官是韋大人的親戚。」店小二擺好飯食,躬身道:「客官您慢用,小的先告退了。」

  吃完晚飯,洗漱完畢後,元曜上床安歇。他側臥在床榻上,望着桌上的一豆孤燈,聽着街上傳來的打更聲,想着明天該怎樣去尚書府投親,漸漸地,眼皮沉重,墜入了夢鄉……

  恍惚中,元曜下了床榻,出了客棧。圓月高懸,街衢空寂,他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踏着月光而行。一陣似有若無的流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吸引了他的腳步。

  元曜穿街過坊,循着流水聲而去,目之所見,空無一人。流水聲漸漸清晰,峰迴路轉處,出現了一條河,一座石橋,兩輪圓月。水之月,是天之月的倒影。石橋橫如虹,橋上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穿着一襲月下白繡浮雲羅裙,挽雪色鮫綃披帛,月色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形,妖嬈婆娑。她臨河而立,手持一線垂向河中,似在垂釣。

  元曜心中奇怪,夜深人靜,怎麼會有女子站在石橋上垂釣?莫不是……鬼魅?!!

  注釋:(1)神荼鬱壘:《山海經》中,能制伏惡鬼的兩位神人,後世遂以為門神,模樣丑怪兇狠。

  002

雙鯉

  雖然有些害怕,但鬼使神差的,元曜抬腳向石橋上走去。

  女子仍舊面河而立,神情專注,似乎沒有察覺有人走近。從側面望去,她斜綰着倭墮髻,髻上插着一支半開的白玉蘭,脖頸的曲線纖細而優美,膚白如羽,唇紅似蓮。

  元曜驚奇地發現,女子手中的釣線是碧綠如絲絛的細長柳條。柳條垂入水的地方,正是水中圓月的中心。但見她縴手微抬,柳葉在夜色中划過一個半弧,三粒晶瑩剔透、大如鴿卵的水珠就正好落入了放在橋柱上的白玉盤中。令人驚異的是,滾入白玉盤中的水珠竟不散作水,而仿如透明的珍珠,一粒粒滑向玉盤凹下的中央。停住時,水珠仍舊渾圓飽滿,似有光澤流轉。荷葉狀的白玉盤中,已經有小半盤水珠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水珠剔透瑩潤,美如夢幻。

  「啊!這是什麼?!」元曜吃驚之下,脫口而出。

  女子回過頭來,望向元曜。她有一雙暗金色的瞳,左眼角有一滴硃砂淚痣,血紅宛如相思子。

  金色瞳孔?

  人怎麼會有金色瞳孔?

  莫非,又是「那個」?

  元曜嚇了一大跳,急忙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望去。白衣女子仍舊站在哪裡,金瞳微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女子道:「這叫水精珠,是河流吸收天地日月之氣,凝聚而成的精華。水精珠只在月圓之夜,浮現在水之月中。」

  「好神奇的東西!」元曜讚嘆道,一時間忘了害怕,跑過去對着白玉盤中的水精珠左瞧右瞧。

  元曜回頭,對着女子作了一揖,「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剛才唐突了,還請姑娘見諒。」

  女子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轉過身去,將柳條垂入水月中。不一會兒,柳條揚起,銀光閃沒,又是三枚水精珠跌入白玉盤中。漸漸的,圓月偏西時,白玉盤中已經盛滿了水精珠。

  元曜一直站在橋上,望着女子垂釣,也不離去,也不說話。

  女子抬頭,見已是三更天,笑道,「元公子,你該回去了,生魂離體太久,會傷耗元神。」

  元曜不解:「欸?」

  女子笑了笑,並不解釋,上下打量了元曜一眼。她狹長的鳳目在盯住了雙魚玉佩時,閃過了一絲精光。春秋時期的古玉,玉髓浸碧,玉色通透,有一抹寒煙縈繞其上。生煙玉,是棲靈之所,正是她要的東西!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狡笑,那是西市中奸詐的商人盤算着低價收購胡人手中的寶石時,特有的不動聲色的狡笑,「元公子覺不覺得我用柳絲垂釣十分有趣?」

  元曜點頭,「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