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戀 - 第1章

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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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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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宏偉

無盡的宇宙撲面而來,滿天恆星在這種躍遷式的相對運動下連接成了渾宏的亮帶,再也看不出清晰的顆粒。

「移越光速!」吳明的聲音里浸透了緊張,「倒計時開始。」

紅色的數字亮起:六零、五九……

我狠狠抓住身旁的遷速杆,等待着命運裁決的那一霎。現在我們已達到0.9C的准光速態,下一步,將是個質變的歷程。如果成功,那將給科學界帶來一場革命。當然,如果失敗,我的小命也就立即「革」掉了。

照傳統的觀點,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作超越光速的運動,而我的老師肯卡教授卻是傳統的挑戰者,他堅持認為有超光速的快子世界存在。不幸的是,他沒能扳過傳統——在三年前的銀河系學術大會上,他被眾多攻擊者撕破了臉皮,而後便當場跳下大樓,摔破了一向令他自豪的腦袋瓜子。

我和吳明算是肯卡教授的死黨了(在他死後還在硬撐呢),忠心耿耿卻沒得好報。生活窮愁潦倒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務來建造這艘躍遷飛船——從這點考慮,不成功便成仁,免得讓這筆債壓得子子孫孫不能翻梢。

「三九、三八……」

「鄧峰,」吳明叫我,一張瘦臉大汗淋淋,「要是你單獨活下來了,一定記着把我的事告訴給所有人。」

「都說幾十遍了。」我笑道,「要是我也死了可就沒法羅!」

「總之你記着。」他很認真。

我斜眼瞟了下舷窗外的一個小球,這是聯絡耦合儀。一旦我們躍入了快子世界(姑且這麼樂觀一回吧),這玩意兒會被留在「這邊」。我們可以通過它和一架收音器知道「這邊」的事,同時可能通過它向全世界宣布我們的壯舉。到時,肯卡教授如果在天有靈,必定會昂起較常人大得多的頭顱放聲高歌。

「三、二、一、零!」

煙雲,千奇百怪的煙雲。遠的近的,濃的淡的,如山如絮,如江如海……怎麼四周都籠罩着這無際無邊的蒼茫?極遠極遠的高處,懸着一顆耀眼的白星,寂寂不動,皎皎無塵。

仿佛夢境。

可這不是夢,我真切地感到身軀正浮在半空,並隱隱作痛。可我是怎麼到的這個鬼地方呢?

……三、二、一、零!吳明在嘶喊:「媽呀!」我想起來了,我們在做一次實驗飛行。可飛船呢?吳明呢?怎麼就剩下我一個人?難道這兒便是令肯卡教授以身相殉的快子世界?不象啊!快子世界裡:一切東西的運動速度都超過光,而且,獲得的能量越高,速度便越慢。同時,那兒還應該有星球、有生命,決不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我再次環顧四周,我看到幾塊飛船的殘骸就在不遠處。

「吳明——」我高聲喊道。回聲空泛。

看來,世上又多了個為快子而殉情的人!而不久之後還會多一個——那就是我。這地方除了堅硬的雲狀物外什麼也沒有,我肯定是在劫難逃了。老實講,這裡雲霧掩映有如仙域,我能死在這兒應該算是上帝的恩賜。可他老人家這次實在不長眼,我這號俗子凡夫受盡欲望的毒害,總之是不得好死才對啊……

「哎,你!」一聲清脆如銀鈴的呼喊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我轉過頭,滿有把握能看到什麼怪物。在這鬼地方除了鬼之外還能期望別的嗎?但是,我看到了仙子!是的,真是仙子!

她輕悠地飄蕩在幾公尺外的空中,素白的衣衫與煙雲忽分忽合,看上去就如同一片纖塵不染舒捲自如的雲。她就那麼蕩來蕩去,秀美的臉上帶着非人世所有的清純。是了,她的確是雲,是雲的精靈。

「你,叫我?」我純屬多餘地問道。

「呀,你聽懂了!」她高興地拍起手,「你昏迷的時候說了很多胡話,我就照着學,波波幫了我不少忙。我好擔心你聽不懂。」

「波波?是誰?」

「我的伴兒唄。」她調皮地晃頭,「波波找出了你的語言規律,我很快就學會了。」

「這兒是什麼地方?」我急不可耐地問道。

「我不知道。」

完了!我大概是註定要死個不明不白了。家、親人,還有剛相識半個月的女友薇妮……真的就永別了?一切!我的世界的一切!

「完了!完了!」我旁若無人地大吼起來。「完了是什麼意思?」仙子探究地問,「是指沒有希望嗎?」

欲知後文,按下鏈接:

我的音樂世界,我的地盤!

「完了就是完了!」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知道嗎?」她輕輕開口道,大眼睛裡光澤照人,「我從生下來不久便一直在這兒度過,波波是我唯一的夥伴。」從生下來,而且就一個伴。天,要換了我早就憋瘋了。

「可我從沒放棄過。我一直盼望能回到我的家鄉去看看,波波說過,那是個很美很美的星球……」

「汪汪……」一條金毛小狗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鑽了出來,它撥動着空氣「游」到了仙子的懷中,四爪輕刨逗人喜愛。

「別調皮,波波。」她撫弄着小狗的毛。

「怎麼……波波……我還以為是個人。」

「它是只機器狗,可聰明了,教我說話、學習。可惜,後來為了幫助我,它把自己的語言芯片植入了我的語言中樞,從此它便只能說『汪汪』了。」

她頓一下,恍然大悟地叫道:「你肯定餓壞了吧?喏,接着。」

她微微揚手,一團白乎乎的東西輕盈地滑了過來。我一口叼住,這是一種我從未品嘗過的美味。

「吃得慣嗎?要不要我再給你扔些過去?」

我拍拍有了點貨的肚子:「幹嘛要扔呢?你不能走近點嗎?我不是壞人,你用不着離我這麼遠的。」

「什麼是壞人?」她不解地問,臉上一片天真,「我不懂你的話。我只是不能靠近你。」

「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鄭重其事地說。

又一聲「不知道」!她是不是對這三個字特別偏愛?

「別開玩笑了,我們之間什麼障礙也沒有嘛!」

「總之我過不去。你來試試看,小心點呵!」

「沒事兒。」我暗自好笑地推了下身旁的一片「雲」,反作用力使我迅速地向她飄去,「瞧,不是過來了?」

我只得意了一秒種便啞口無言。一股巨大的無形彈力撞得我眼冒金星雙耳轟鳴,而且感到窒息。

「好厲害!」我衷心「讚嘆」一句,順手安撫了下撞疼的腦袋。

「我說過不行嘛。」她並不意外,「我從沒去過你那邊,這兒象是有堵牆。」

牆?我可不這麼認為,這幾年沉浸於高能物理學研究還是讓我多少有了點造詣。我知道自己是被一種場致力推出來的,換言之,這道「牆」其實是某種場。

我翻下身,「游」向那幾塊飛船殘骸。飛船隻是解體了,上面的許多寶貝都完整無缺,不過飛船的前半截倒是找不到了。

說實話,我現在這麼忙活純粹是研究習慣所致,反正被判了無期徒刑,又膽小如鼠不敢自盡,找點事干總是好的。

「但願能行。」我嘟噥着接好最後一根導線。

液晶板上顯出字跡:性質:類磁場;強度:∞特斯拉;內能:∞焦耳;狀態:光速平動。

不可思議!這道無形牆的屬性太離奇了。那兩個「∞」符號表明儀表的量程已被大大超過,可這些儀表是我們為研究超高能快子而專門設計的,就算銀河系內的所有核聚變能加在一起也達不到量程的十分之一。

我差點憋過氣去。

「你也覺得怪吧?」她接着說,「這堵牆大極了,不管我怎麼走也繞不過它,好怪呵!」

「說不定」,我喃喃地說,「我將因此成名……」

「成名?」她問,「是不是一種好看的花?」

我語塞,叫我怎麼跟這樣一個在絕域中長大的女孩說呢?

半晌,我終於老實答道:「成名不是花,也不好看。」

「那它有什麼好?」她的眼睛明如秋水纖塵不染,「我只知道花是好的,對了,還有星星。我真想有一天能夠出去,看更多的花,看更多的星星。」

說到這兒,她聲音里已滿是憧憬,臉上也帶上了淡淡的愁意。

我一下子被感動了,似乎,就因為這一抹愁意。想想看,當世上的無數人正為了名利而寢食不寧、相互齷齪的時候,卻有這麼個裊弱的女孩遺世獨立,為花和星星犯愁。一種原本潛藏極深的感受從我心裡溫柔地翻騰起來,陌生而久違。

不久我終於發現,此刻的感動實在太傻,也太不應該。

一晃便是十天(這裡沒有日月輪迴,我是從手錶上知道時間的).

白星在上,我就看它的光芒四處週遊。雲的蒼穹、雲的大地、雲的山川湖海,這種質地硬朗的東西盤根錯節,構築了一個奇幻瑰麗的世界。大氣中氧的比例適中,但溪泉中的「水」卻有些異樣,雖然也五色無味可以飲用,但我卻敢斷定這不是水,儀表測量也表明它的性質其實接近於那些雲。一些紫褐色的植物在向光處生長着,這是我們食物的來源。

的確,這番遊歷讓我領略了無數風景奇觀,但也讓我徹底失望了。我不僅沒有找到出去的辦法,甚至連這是哪兒也不知道。所有的教科書、專著甚至包括誌異雜誌中都找不着這地方的影子,這地方是不該有的,是個不可能的虛無之境。可是,我知道,我卻不是虛無的,我是個有骨頭有肉的真傢伙!

我要出去!我在心中狂喊。當然,順便把仙子姑娘也捎上,不為別的,就為——花和星星。

此刻,我仙態十足赤足蓬頭躺在雲堆里,打開收音器解悶兒。聯耦儀還在忠實地工作,要不是飛船的前半截找不着了,我一定要吶喊一聲:「救命啊——」

一陣噼啪的噪聲響過之後,我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感謝大家來航天站歡迎我,我很榮幸……」

是——吳明!他沒死,而且剛回地球!可這幾天他在哪兒?噢,對了,這兒離地球實在太遠了,無線電波也得走些日子呢!我聽到的該是幾天前的節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