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記 - 第1章

黃易


【全本精校】《封神記》作者:黃易

【內容簡介】:

人類被外空異族殘暴滅絕一億兩千萬年後,最後一個人類伏禹於遠離銀河系的星球以候鳥的方式重生,亦成最後一頭候鳥神,並承繼了候鳥母親們的精華異能,可是卻失去了人類的記憶。此時宇宙陷入三國爭霸的時代,阿米佩斯王國、魔洞部和拜廷邦三足鼎立,合縱連橫,以萬億計的河系被卷進戰火中。為了改變宇宙的既定權利架構,以至徹底解放宇宙,並找回自己真正的本原,伏禹所邁出的第一步便是要了解宇宙真正的秘密所在,在與宇宙間的各種生物和頂級高手合作或生死較量的過程中,伏禹不斷提升自己的能量階次和征戰宇宙的經驗、技能,直至與知曉宇宙的秘密並已在五千多萬年前遇弒的奇連克侖大帝的殘魂相遇,於是拉開了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精神力量的對決。

  

  前言

  

  從《破碎虛空》到《封神記》,二十多年來的苦與樂,真的是一言難盡。在《破碎虛空》前,我從來沒有寫小說的行動。中學會考前的少年時代,生活平凡單調,打破苦悶的唯一辦法,就是待在家中臥看武俠。母親認為我是沉溺喪志,無可救藥。只有我自己明白,在那個不受時空局限的廣闊天地里,我得到了沒法從現實或課本中得到的啟發,無限地擴闊了我的視野和生活。接着是開赴會考的殺戮戰場,出乎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料外,我取得超乎理想的好成績。

  於香港藝術館工作的十年間,武俠小說陷入低潮,我遂移情科幻作品,直至機緣巧合下我寫出了《破碎虛空》,我對武俠的熱情又回來了,只是掉轉了創作者和讀者的身份,但那時仍未想過當全職的作者。一天,清早起來領着狗兒往山上跑,當抵達臨海可俯瞰漁港的山頭,一艘渡輪正拐彎駛進港口。這一邊是遠離塵囂的寧靜漁村,另一邊是繁喧的城市。如果我不用乘渡輪往那邊上班,會是怎麼樣的滋味?就是這樣我遞了辭職信。

  由遞信到今天剛好是二十年,適逢敝作在大陸整理出版,不由想起舊事。今次的結集,全賴上海英特頌圖書的袁傑偉先生和他的團隊籌謀策劃,還有是讀者們的支持,謝謝!

  

  第一卷

第一章

天馬行空

  

  我或許是最後一個人類了。

  思感網上只有死寂和黑暗,於此被部分生物認定是宇宙邊緣、充塞着沌子的區域,在十個候鳥年的範圍內,我是唯一的生物體。十個候鳥年,正是我思感神經的極限。

  能置身此處,只有神才明白我所付出的努力和代價,假設神真的存在。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深信宇宙只有虛空、原子和生命風,現在再不敢那麼肯定。

  我在等待,等待傳說中天馬的出現。天馬是候鳥神外最奇異的生物。嚴格來說,它比候鳥神更難揣摩,並不屬於任何已知生物的類型,是介乎生物與死物間的異類,宇宙速度上限的象徵。

  亘古以來,流傳着這麼一則傳說,就是只要你趕上天馬,從那一刻開始,它會甘心被你駕馭。

  先不論天馬是不是確有其事,因為顯而易見它從沒有被任何生物趕上過,即使它真的存在,在理論上那也根本是不可能的。

  誰能趕上宇宙里飛得最快的東西?

  四周全無異樣,一如過去了兩個「節」的任何一刻。

  「周、候、段、節、年、日」是以億計種族廣泛承認的宇宙級時間分段法,源自偉大高貴的候鳥神,深深切合大自然的節奏,代表着它們存在的神聖使命。想起它們,我的思感神經填滿哀傷的情緒,人類的感覺,因為這種美麗奇異的生命,已被殘忍地毀掉,原因正在我這個僅存的人類。

  從那一刻開始,背負在我身上的使命多了一項,就是要完成「候鳥神的咒誓」。

  「周」是生氣周期。當生命之風由一個河系吹拂到另一個河系,主宰着生命的興起和衰落,候鳥神會以之為導航,翱翔於星河之間,創造新的世界。一個生氣周期相等於兩億個「地年」,一種只對人類有意義的時間分段法。

  生氣周期再被細分作百「候」,每候百「段」,一段百「節」,一節百「年」,一年百「日」。所以一個宇宙級的年,約相等於兩個地年;一個宇宙級的日,大約是七個地日。

  我並不介意多等幾個節年,縱然我不願意承認,天馬確實是我最後的希望,這是我必須面對的殘酷現實。在這個宇宙三國的時代里,於這場延續了數百萬年的慘烈戰爭中,我正處於絕對的下風,只要有一線機會,我就不會錯過。

  我的成敗,就是人類的成敗,代表着人類的生死榮辱。

  九個候鳥年的遠方虛無處,能量轉換掀起我思感網上的波紋,雖微僅可察,但已足夠觸動我的思感神經。

  經過四百個地年看似無休止的「沉睡」,我終於甦醒過來。能量凝聚變化,戰鬥神經重新凝結,能量細胞頻繁的活躍運動,精神煥然一新,對遠方的異動做出精確的掌握和計算。

  候鳥年是候鳥神進入追逐生氣之風的季候飛行一年的距離,那時它們的速度是「普通光」的千倍。一光年約略是二十萬億個人類「里」的距離,一候鳥年就是兩萬萬億里。

  能量聚變完成,顯出我引以為傲的人類形態,不再是虛懸在空間裡沒有實體的一團生命能量,血肉被包裹在能量盔甲內,對抗着黑暗邊緣充滿毀滅性能量沌子激浪無聲無息的強烈撞擊。

  陀螺星系的智者黑龍藏布把宇宙的生物,依其吸取和運用能量的方式劃分為九等。原始人類以肉體吸取能量的方法,屬最低等級的生物,他們本有機會進化至更高的等級,可惜他們走上了物質文明的不歸路,致離開銀河系時遇上更高級數的敵人,根本是不堪一擊。

  我現在終攀上第九級的位置,能量就是生命,當我的能量被徹底摧毀或吸納,是我形神俱滅的一刻,人類將隨我滅絕。

  不過直至此刻,我仍是頑強地活着,比以往任何一刻更強大。

  能量波紋漣漪般擴張,正如傳說所描述的彩石暴流初現的情況,而天馬正是唯一能在彩石暴流里生活的異物。

  天馬現身的先兆已見,我的心強而有力地躍動,將我的能量推上頂峰。

  「轟——」

  能量爆發,與遠古人類沒有任何分別的真身化為以萬萬億計宇宙最微細能量體的極子,每顆極子都包含了我的整體,開始旋轉起來,由緩而快。

  就我所知的宇宙生物里,達到第九級進化的固然不多,能化為極子往遠方投射,環顧當今宇宙,也不出十個生物,而他們大都是我勢不兩立的死敵。純比武功,我一直處於下風,僅能避過死劫。但在極子投射的瞬息空間轉移上,他們沒有一個是我的對手,因為我曾是候鳥神,是宇宙間唯一能把季候飛行融入極子投射上的生物,能他們之所不能。但這次我也是孤注一擲,因為九個候鳥年的遠方投射,將耗用我大半的能量,如果任務失敗,沒有十多萬年我休想復元,面對我的勁敵時,更無反擊之力。

  旋速抵達極限,周遭的沌子波浪般往八方退開,威勢驚人。

  「砰——」

  旋動的能量化作裂破虛空的強烈長芒,然後倏地斂消,朝九個候鳥年外的遠方投去。

  【五百萬個宇宙年之前】

  

  第一卷

第二章

九個月亮的世界

  

  我成為了天空,渾融在仍然稀薄的大氣里,無微不至地照拂着這個擁有九個月亮的美麗星球。當我第一眼看到它時,一見鍾情。

  候鳥是多情但專一的生物,對這個不平凡的星球,我嘗到迷戀的滋味。

  過去的記憶模糊不清,可以記起的是不知多少個節年之前,我和我最敬愛的夥伴兼導師法娜顯,將遠在七十分之一個光年外路經的一塊超龐大的彗冰,借星球的萬有引力吸攝回來,安置它進入星球的外圍軌道,成為第十個最大和最明麗的月亮,再以種種手段令星系核心處的太陽爆炸激變,煽風點火,大幅提高星系內的溫度,彗冰禁受不住,化為超過兩千個宇宙年的風雷雨電,終於成功把這個沉睡中的星球喚醒過來。

  星球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海湖在低洼處集聚,河川隨地表激流於山峽坑穴之間,因氣候地形而成千態萬狀,循環往復。

  創造的過程美妙無比,我的精神和氣力完全投入,大部分時間渾然忘了其他一切,包括過去和將來。

  但有時我會思索。

  我會思考自己的存在,意識到任何的存在背後總有點兒道理。從候鳥族的生活方式,生命周期神秘的開始和結束,我隱約感到在我的思域之外,還存在某種東西,偏偏是我沒法掌握的。我思考的行為,在我們候鳥族內是極端異常的,亦令我對自己產生疑問,卻不會被其他候鳥懷疑,因為懷疑並不存在於他們的思域內。

  候鳥族的生存哲學是樂天安命,只會接受,不會拒絕;只會防禦,絕不反擊。他們是只有眼前此刻的生物,最獨特的本領,不是趕在生氣之風吹達前,尋找理想的星球,創造新的世界,再依據每一個星球的情況,塑造最有利生命茁長的條件,好迎接生氣之風吹至時播下生命的種子,而是擁有包括他們在內沒有生物能明白的「連心術」,把全族四十九頭候鳥中的四十八頭的精神聯結在一起,不受距離的限制,即使相隔以萬計的候鳥年,我們也可同時分享彼此創造的歡欣和經驗。這造就了我們獨有的精神天地和宇宙觀。

  除此之外,我們是沒有任何興趣的。

  只有我是唯一的例外,本鳥正是那第四十九頭候鳥。我並不擔心,因為我仍然年輕,或許較晚熟吧!終有一天我會擁有這種宇宙賦予候鳥族的神奇力量。我常在想,正因我沒有和其他族鳥的心聯結在一起,所以愛上獨自思考,胡思亂想。

  唉!我該怎麼說呢?

  我是已經過去的七十個生氣周期里,唯一降世的候鳥。這當然是難能可貴的事,因為生氣之風極少重訪同一個星系,只有當生氣之風先後三次吹到同一個地方,於此星系生氣最盛之處,將出現一個生氣的晶繭,成為候鳥的胚胎。那時候,候鳥們生出感應,並派出族內最超卓的候鳥,尋得胚胎,悉心保護培育,直至候鳥嬰破繭而出,誕生宇宙內。

  我正是這頭剛出世的候鳥兒,那發生在半個生氣周期之前。負起照料我之責者,就是現正鑽進了星球上每塊石頭、每粒沙里去的法娜顯,候鳥族最有智慧和法力的候鳥。

  我是天,他是地。

  這樣的情況會繼續下去,直至生氣之風吹來,那時我們會告別這個九個月亮的世界,出發去找尋下一個理想的星球。永不回頭,是怕看到結果,更怕忍不住出手干預星球上生命的進程。因為生氣之風並不單純是生氣,也包含着死氣。星球的生命誤入死途的機會,絕不少於一半。

  很快,我們會把過去忘掉。

  法娜顯是唯一能和我連心的候鳥,只恨這個聯結是單向的,我處於絕對的被動。唉!我真的不明白我這頭小候鳥是怎麼搞的,沒有連心能力的候鳥,還怎麼配稱為候鳥?算什麼勞什子東西?法娜顯沒有答案,但他已是最有智慧的候鳥,如果他參破不透其中的玄機,宇宙間恐怕沒有生物辦得到。

  正因為我這麼糟糕,所以法娜顯不得不放棄候鳥獨來獨往的生活習慣,寸步不離地伴在我左右,保護我,哺育我。沒有他的幫助,我根本無法進入季候飛行。

  星球的黑夜和白晝,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視野內。

  能量波動。

  法娜顯在召喚我。我廣布天空的能量立即往能量核收縮,向「心」投去,最後結成一團。

  法娜顯的能量躍動開始增速,直至與我的躍動同步。我的「心跳」比他們快上很多,這是我沒法和其他候鳥連心的原因之一,不單是因我的能量不夠。現在我們能量的心終於建立聯結。我失去了星球的視野,變成純能量的存在,注意力向內而非向外。

  法娜顯包容着我的能量開始轉強,環繞着我的量子運動活躍起來,然後我收到他的訊息,道:「看!」

  比起他來我微不足道的能量先化為比量子還高一階的微子,然後被送出,沿着他的一道思感神經,逐漸增速,離開星系後,以普通光的速度往星系外的虛空投去。

  候鳥和候鳥間是無須任何語言的,心心相連的溝通超過任何語言,問題在我不懂連心,只好把他的心靈傳感翻譯作我能明白的思感符號,而為什麼我有這個翻譯的本領,我用的又是什麼語言,就像我虛有其表卻沒有候鳥的本領般,一直困擾我。在這個翻譯的過程里,肯定失去了很多東西,由此可推知法娜顯在培育我的任務上,要多花很多氣力。

  我的視野恢復了。

  星系的太陽迅速落在後方遠處,黯淡起來。鑲滿星辰、廣泛無邊的黑色天穹,變成我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是另一個習作,還是個考驗,但我真的很享受這種在虛空中以高速飛行的感覺。四周以億計的每個光點,均代表着一個星河或星系,而其中無數的星球,有生命或沒有生命的,都是孤獨隔離的世界,沒有一個相同,這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法娜顯的思感神經可延至三個候鳥光年處,任何進入離他能量核心三個候鳥年的物體和生物,都避不過他的觀測,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思感網。比起來,我的思感神經實在狹窄得可憐,像九月星所屬的那個星系,已是我沒法兼顧的尺碼,遑論候鳥年。

  前方赫現龐然巨物,朝我飛來,散發着蒙蒙的射線,有種毀滅性的詭異美態。我恍然大悟,出現前方的是有行星殺手之稱的魔隕石,更是我們的天敵,因為它們最拿手的就是毀滅有生命或可能產生生命的行星。如讓它進入九月星所屬的星系,它會利用九月星的引力,直接撞擊九月星,令星球山崩地裂,地火逃逸,激起的塵埃遮天蔽地,剛準備好的九月星勢必要錯過生氣之風的眷寵。

  魔隕石絕非一般隕石,一個說法是它們源自神秘的魔洞,而非一般的流浪隕石,能像獵者找獵物般,與行星同歸於盡。有些更力能毀滅恆星,毀掉整個星系。

  能量變化,我不住減速,煞停下來。

  對這表面看不到生命卻似有自身意志的魔隕石,我是毫無辦法。幸好這是在我和法娜顯一起的半個生氣周期內第三次遇上魔隕石,只要法娜顯花上一球二球的能量,足夠把它轟回老家去。

  一節的能量,就是候鳥在一節百個宇宙年的時間內不間斷地吸收的能量儲備,一節又可細分為八球。而每一個生物,不論如何超卓,仍有容量的上限。像了不起的法娜顯,容納能量的上限是十二節,排在第二位的候鳥是九節。我當然排在候鳥中的末席,只是小得可憐的六球。一程六十個候鳥年的季候飛行,需要約一節的能量,即使我能進入季候飛行,未到目的地早一命嗚呼,耗盡能量。

  就在這個輕鬆舒閒的一刻,異變突生。

  「轟——」

  一時間,我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只清楚絕不是被魔隕石擊中,能量的核心像破裂開來,量子亂竄,意識崩潰,有種永遠不能恢復原狀的可怕感覺。

  法娜顯的思感神經以超越光的速度塌縮。我在毫無準備中,沒有經過熱身,便進入危險的超光速飛行,散沙般往星系倒退回去。沒有任何生物,敢在星系的引力場內做超越光速的飛行,那與自殺全無分別。如依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二十下心跳後將是我形神俱滅的一刻。

  我多麼希望這只是法娜顯對我的另一個突擊測試,但曉得事實絕非如此理想,因為我已感應到法娜顯慘受突襲,且中了致命的一擊,故有此刻的情況。

  我的心以瘋狂的速率躍動,能量神經處於半癱瘓的狀態,滿腦子疑問。

  就在只剩幾下心跳的短距離,法娜顯的能量恢復了,明顯地大不如前,但已足夠令我從死亡脫身。飛散消損的微子迅速穩定下來,重組為量子,量子進一步結合為原子。能量系統組合成形,我恢復了常態,停留在星系引力場外的邊緣處,涉險避過死劫。

  法娜顯的心靈傳感把訊息送進我心裡,化為語言,道:「孩子!我們受到攻擊了,你已是我們最後的防線,你必須拋開對生死存亡的恐懼,化出鳥盾,迎戰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