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七矮 - 第1章

還珠樓主

-------------------------------------------------------------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僅供預覽,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版權信息

峨眉七矮

作者:還珠樓主

出版方:明天遠航

出版時間:2016.12

ISBN:E

排版:舊夢

版權所有

侵權必究

第一回

急難遄征

小阿童初催神木劍

飛行禦寇

凌雲鳳巧試宙光盤

《蜀山劍俠傳》小一輩主要人物中的七矮,原以妙一真人之子齊金蟬為首,率同石生,南海雙童甄艮、甄兌,南海玄龜殿散仙易周之孫、易晟之子易鼎、易震,因有一轉動師兄弟未來,先只六人。金蟬想要湊足七矮之數,便就着妙一真人夫婦率領長幼群仙往銅椰島,為大方真人神駝乙休與島主天痴上人解圍救災,釋嫌修好之際,暗中把白眉禪師的小徒弟小神僧阿童拉上,補了七矮的缺。等銅椰島事完,分手走去。

金蟬因峨眉開府,領命下山時,教祖妙一真人對於一班同門以後所居仙府以及別的使命,多半均經妙一真人備有仙書、錦囊之類相賜,獨對自己領導這一撥,只令相機行道濟世,自覓仙府,日期、地點全未限定。看去好似比較別人少了許多限制,算計未來形勢,必定險阻艱難。暗忖:「事繁責重,自己和石生在同門中年紀最輕,經歷也淺。

雖然得天獨厚,緣福較深,近得本門心法,尤為深造,到底初次單獨行道,身為一行表率。加以父師伯叔俱在閉洞煉法之際,少卻好些依仗。此後全仗個人修為,應付稍一不慎,自身受害,還貽父師之羞。」越想越覺大意不得,由此便把昔時童心全收拾起。儘管師弟兄們一起,言笑晏晏,依舊天真,遇上事卻謹慎起來。

不久行至南疆,恰遇見前輩散仙中的惟一異人枯竹老人,加以指點,得了好些益處。

跟着聯合女神嬰易靜和峨眉三英中的李英瓊等一干同門,大戰紅髮者祖。正被妖法血焰圍困,忽然小神僧阿童持了枯竹老人神符飛來,向紅髮老祖說,身是散仙韋八公轉世。

指責紅髮者祖背義忘恩,叛教之事,假意報仇,用乾天靈火將紅髮老祖擒住。嗣經嵩山二老白谷逸、朱梅和楊瑾趕來解勸,義釋紅髮老祖,迫令改邪歸正。後因秦寒萼、李文行、向芳淑三個女同門,俱為紅髮老祖化血神刀所傷,雖經齊霞兒用大荒山南星原散仙盧嫗所贈靈丸解救,將斷了的肢體接上,保住性命,如要完全復原,仍非北海陷空島的萬年續斷和靈玉膏不可。當時別的同門已奉有師命,回山的回山,行道的行道,送人的送人,各自作別散去。只剩女神嬰易靜、癩姑、李英瓊三個女同門和金蟬等七矮未走。

易靜。癩姑、李英瓊等三人因秦寒萼、李文衖、向芳淑諸同門受傷,事由自己引起,好在相隔依還嶺幻波池誅戮艷屍玉娘子崔盈,開建仙府,為期尚遠,正好乘此時機,去往北海陷空島求取靈藥,好使受傷諸同門早日復原。金蟬等七矮一則為友熱心,同門義重,二則年輕喜事,久慕北海陷空島磁光奇景,堅欲偕往。當下便由易靜為首,一行十人直飛陷空島繡瓊原,先拜謁了陷空老祖,領受機宜指點。最終仍費了不少心力,經歷若干險阻,復得同門師兄弟岳雯新收大弟於靈奇之助,始將靈藥取到,一同回飛。行近中土,易、李、癩姑三人因前幻波池主聖姑曾有遺偈,不許男子入洞,便令金蟬等七矮徑飛姑婆嶺,自與秦寒萼等三女同門送藥醫傷。

此時岳雯正隨前師追雲叟白谷逸在衡山頂上煉丹。本定醫傷之後,由七矮中分出一人,將靈藥送往衡山,拜師之後,再由岳雯引了靈奇,去往峨眉山凝碧崖仙府之內,拜謁師祖妙一真人,使其見識仙山景物,並得師祖恩賜。哪知金蟬等六矮年性相若,情分至厚,自一下山,便經議定:從此在外行道,禍福與共,同行同止。非有特別原因,決不無故單獨離開。中間加上一個小阿童,從小便隨白眉神僧苦修,雖然得有真傳,功力深厚,畢竟年輕,童心頗盛。偏偏一出門,便交上金蟬等六個年貌仿佛,心性相投的好朋友,又都是好事喜湊熱鬧的性情,端的契合非常,誰也不願單獨行動。和易靜、李英瓊、癩姑作別之後,在飛向去姑婆嶺的路上,眾人為了談話方便,遁光聯合一起。

小阿童曾前往白犀潭為天痴上人暗中解圍,銅椰島分手時節,天痴上人為報前德,傳了他一口神木劍。嗣在南疆,巧遇前諸生的同道至交枯竹老人,指點傳授,加添了許多威力。枯竹老人並說:「照此練去,不久功力便可精純,勝過原來傳授。」小阿童原因金蟬等六人本就各有仙劍、法寶,新奉師命,又各傳授了好幾件神物奇珍,心想:

「自己只憑佛光、法寶有限兩件,師父還不許隨便輕用,飛劍更有獨缺。幸而巧救天痴上人,得了一口神木劍,又經枯竹老人秘傳。然而終覺比起同行諸友所持有些減色。」

因而稍微得暇,便即勤習。知道如以佛光遁法隨眾同飛,多快也能一起;如用劍遁,便跟不上。為想照枯竹老人所傳,就着長路飛行練習,便和眾人說道:「我自天痴上人贈劍之後,日常習練,老覺比你們不上。後遇枯竹老友指教,剛覺出有點意思,便往陷空島求取靈藥。你們那三位師姊,不特法力高強,飛劍尤為神異,休說外人,便你們前輩師伯叔中也找不出幾口來。她們又比我們至好,又都是女道友,我這口木劍如何拿得出手?因此一直不肯現丑。盼到今日分手,恰巧還有一段長路,正好拿它練習。受傷諸位道友,有盧仙婆靈藥醫過,已和好人差不多,只遇敵運用法力、飛劍時稍差。此時人在洞中修養,並無痛苦,稍微耽延些時無妨。我想不用佛光飛遁,運用這口本劍,隨了同飛。走起來雖然慢些,卻可就此練習,省得老跟不上。大家以為如何?」石生首先笑答道:「小神僧怎和自家人世故起來?這也值得商量?秦師姊她們決想不到我們回來這麼快。我們七人早經議定同行同止,休說你近日功力大進,慢也沒有多少,就再慢些,誰還把你一人落下不成,靈奇如不曾得過他父師獨門傳授,飛行起來比你還要慢呢。」

甄兌也笑說道:「女同門中只秦家二師姊好強心多,偏她魔難也重。遭遇雖然可憐,畢竟禍福無門,惟人自招,她哪一次不是白眉針給引出來的亂子?開府以後,凡是女同門,各有聖姑所遺賜的法寶。她偏愛用那白眉針,此時身受,正好藉以警惕。何況我們並慢不了許多呢。」靈奇忽然眉頭一皺,插口說道:「秦師叔輕用白眉針,那還是用之於正,便有許多苦難。像鄭元規那廝,叛師賣友,家父被他累得受了許多苦罰;便弟子難遂烏私,不得常親家父色笑,也由他而起。弟子偏是法力淺弱,無力尋他。此時他投身五毒妖孽列霸多門下,益發無惡不作。將來正不知如何死法,才能叫人看了快意呢。」

金蟬笑道:「這有何難?似此妖邪惡人,授首之期必不在遠。我們此去,就許再往南疆之中走走,遇上除去也說不定。」甄艮道:「師兄休要小覷這廝,他師徒來歷、本領,我卻深知,如與相遇,還須小心呢。」金蟬微笑,還未答話,石生已接口道:「你這一說,我才想起開府第二日,玉清大師對我和蟬哥哥所說的那一番話,許為這妖孽師徒而發吧?」阿童便問:「說些什麼?」金蟬笑道:「這話說來太長。是否指這妖孽師徒,還拿不定。且等我們送完藥後,路上閒暇時再詳說吧。」阿童正一心運用劍遁,隨口一問,就此放過。又恰經行在一片好山水的上空,各自凌空下視,就此岔過,未再提起。

眾人一路談笑觀賞,時光易過,眼看相隔姑婆嶺不過二三百里,只前面還隔着一片高峻山巒,飛行迅速,晃眼即可到達。易鼎道:「秦二師姊新居,我們還未去過,不知是否當初崑崙派棄徒陰素棠師徒所居棗花崖故址麼?」金蟬道:「陰素棠棗花崖故居,淫邪窟宅,正經修道人如何能住?諸位師長因秦家二姊道心不純,誤為陰魔所算,她這山洞離峨眉仙府不遠,師長、同門常由上空往來,不特要多好些照應,並且她母親寶相夫人就在附近解脫庵故址修煉。保不有昔年強仇前往侵擾,雖然所居四外俱有仙法封鎖,不愁侵入,遇上事時,她住在近側,隨時求援照護,到底好些。我先也不知她新居所在,也是那日乙師伯向她和司徒平師兄指示機宜才得知。她以前暗中曾受母命,與李瓊英師妹結交,瓊妹人本天真好義,既可憐她的遭遇,又受乃母重託,兩下情分頗厚。此外,她和萬珍、李文衖尤為莫逆。自經乙師伯指教,便尋她大姊和李、萬三位師姊告知。我與石生師弟恰巧在座,得知那地方就在昔年百禽道長走火坐僵的黑谷左近。我前借李師妹神鵰騎着飛行,曾經路過好幾次,認得那地方,形勢頗好,只惜四處均有險阻。常人足跡雖走不到,空中飛行卻是一望而知,過於明顯,容易引敵登門。如非師長仙機,必有安排,加上許多照應,以她為人法力,住居於此,似乎不甚相宜呢。」

石生開口道:「前面這一片高山飛越過去,便可看見她洞門外的危崖和瀑布招牌了。」說時,眾人已飛向高山之上,一眼望到前面亂山雜沓之中,有三四里方圓一片山地,浮着一片雲霧,石生所說危崖瀑布似被遮住。乍看時,那雲霧並不甚厚密,急切問也看不出有什麼邪氣。一行八人俱是慧目,除金蟬雙目曾受過芝仙靈液沾潤,益發清明外,下餘七人多半都能透視雲霧。況在晴日之下,休說似輕綃一般的淡霧薄雲,任多厚密,也能看出內中物事。竟會看不見一點形影,又不似運用本門法力禁制,深覺奇怪。

石生、阿童、靈奇三人發現雲霧影里有兩團金光,夾着兩道朱虹飛舞閃動。石生首先認出那是神尼芬陀賜與凌雲鳳新收兩小弟子沙余、米餘的佛門降魔防身之寶伽藍珠與毗那神刀,知有仇敵來此侵犯。

石生未及開口,金蟬神目如電,上來便看出有異。再定睛往霧影里一看,不覺大怒。

口喝:「秦師姊等為妖人邪法所困,我們四面合攻而上,莫叫妖人跑了!」隨說,揚手便將本門太乙神雷發出,一大片金光雷火直朝霧影中打去。眾人也紛紛相繼施為,各催遁光,飛上前去。眾中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得道多年,見聞較多,一經仔細觀察,首先看出那雲霧的來歷。忙喝:「諸位師兄弟稍慢,那雲霧乃海外散仙所煉法寶,不是邪法。

必是他門下徒弟受了妖邪蠱惑,背師盜寶,前來作怪。除同來妖人外,這廝必須生擒,放他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這裡眾人太乙神雷剛剛連珠發出,人還不曾飛到地頭,下面雲霧突然暴漲,升高迎了過來。兩下里勢子全都電也似疾,自然一湊即合。眾中只金蟬、石生同門義重,因忿妖邪乘人於危,安心不使來敵一人漏網,前後相繼發出太乙神雷,隨縱遁光破空直上,欲往高空嚴防堵截而外,下餘六人全被那片雲影罩住。

南海雙童甄氏弟兄雖知此寶妙用,究是平日耳聞,初次見識;加以近受本門心法,兼有正異兩派之長,不欲落後示弱,意欲一試深淺,再作計較。口中說話,身仍隨眾急飛同上。卻不料來勢如此神速。二人飛劍本質本來較差,一經接觸,覺着那片雲霧不特似個有質之物,並還強韌異常,具有絕大粘吸之力。如與硬拼,飛劍難保不被裹去。勢更急驟,雖有法寶,不及施為。再一眼瞥見仇敵有好幾個,正與凌雲鳳、沙余、米餘三人苦鬥,邪法均頗厲害。寒萼等三女同門一個未在,不知為何,未將洞府封閉,致被仇敵襲上門來。二人知道措手不及,口喝:「鼎,震二弟留意!」聲隨人落,各收飛劍,掙脫雲網,施展獨門地遁,往地下鑽去,晃眼無蹤。

易氏弟兄迎頭遇見雲網蓋來,也是覺着不妙。仗着各人均帶有祖父母所傳至寶奇珍,一個慌不迭將太皓鈎化為一彎銀光,將蓋上身來的雲網強行撐住,一個忙取火龍釵往上一擲,立有一道龍形火光烈焰,朝雲網上飛去。易震原想:「此寶專破這類形如網羅的法寶,出手便可火化。」哪知火焰才一脫手,耳聽對面一個身材矮小的雙髻道童哈哈大笑。雲網着火一引,倏地由白而紅,晃眼化為一片火雲,往四外分布開去,並往下壓來。

當時便覺身陷火海之中,奇熱如焚。弟兄二人雙雙喊聲:「不好!」剛把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取出,待要往下擲去,先將身子護住再行迎敵時,猛瞥見一道青蒙蒙的光華射將過來,火雲立被盪起老高。青光罩向身上,立轉清涼。四外上空的火雲烈焰仍未消散。同時耳聽喝罵連聲,又有四五道妖光、飛劍夾攻而至,易氏兄弟見勢緊急,神梭已然準備停當,剛往梭光中鑽進,將身護住,一面由旋光小門內指着眾妖人喝罵,一面正各取法寶、飛劍施為時,猛又瞥見沙余、米餘兩小在金光朱虹環身之下,沖焰冒火飛來,匆匆急喊道:「恩師現在洞口守護,不能分身。適才抽空用神禹令沖開烈火,幾受妖人暗算。

來敵人多,雖有破他法寶,無暇使用。請小神僧、師伯叔們速往洞口,合力誅敵吧。」

說罷飛去。

二人見雲鳳適才神禹令所發青光只將火雲沖開了些,使自己略微緩手,便即收回。

知她必是防守洞口,百忙中運用法寶,冒險來擋。沙、米兩小來時青光已去,火雲依舊下壓,吃神梭外面漩光激起千重火霞,聲勢異常猛惡,不在紅髮老祖所用血焰妖光以下。

還不知神梭能否沖焰冒火,遊行自在。猛聽小阿童一聲斷喝,緊跟着一片佛光飛起,將四外烈火逼住,向空托起,往上升去。同時又聽甄氏弟兄喝道:「此火厲害,小神僧不可將它逼遠,以免傷害生物。只停在當地,用佛法將此寶破去便了。」這原是瞬息間事,火雲一被托高,立現大片地面。南海雙童二次現身,阿童也指定空中佛光,同了靈奇降落,聯合易氏弟兄,隨手各施飛劍、法寶,向對面眾妖人夾攻;一面同飛洞口,去與凌雲鳳師徒會合。強敵在側,尚未伏誅退逃,空中還有火雲未破,見面無暇多說,一齊面向敵人各自施為不迭。

兩下里會合以後,甄、易諸人才得看清,來敵共有七人。只三影神君沈通、風娘子趙金珍、白鬼臉何小山,是日前南疆大戰紅髮老祖,在妙相巒。碧雲塘兩地相遇,後被漏網的華山派門下餘孽。那雙髻矮道童和另兩個道裝少年,從未見過。尤其那道童,看去法力頗強,所用法寶、飛劍與眾不同,身上也不帶有絲毫邪氣。看情景,似是三眼神君沈通為首。那道童卻單人立在一處,遇上妖人吃虧受挫時,也不出手接應。只顧單獨對敵,一面亂施法寶,一面手掐靈訣向空連指,似要發揮法寶威力,又似想將法寶收回神氣。無奈火云為阿童佛光所制,道童所想心思全辦不到。加以眾人這一會合,威力大增。雲風得了空隙,喘息方定,身藏異寶還未及施為;金、石二人尚在空中布置,也還沒有露面。可是眾妖人這一面,也感覺到形勢驟變,凶多吉少。

內中沈通、趙金珍邪法較高,但因前在碧雲塘吃過苦頭,許多重要法寶都已失去,驚弓之鳥,未免膽寒。近又得知峨眉開府以後,儘管諸長老閉關修道,門人大都持有異寶奇珍,足可防身避害。另還各有傳音告急之寶,一遇險難,接到警報的人,立即四面八方相繼趕來。端的機警神速,厲害非常。連紅法老祖那麼法力高強的人尚遭慘敗,如非有人解勸救免,幾乎斷送在峨眉派手裡,形神皆滅。沈、趙二人先見雷火金光自天打下,便疑敵人得信,不久必要全趕了來,心已內怯。及見道童法寶靈奇,化出火雲,敵人法寶、飛劍無功,已有兩人入土遁去,方始心喜,生出一點希冀。不料佛光飛現,火雲受制,對面敵人重又出現,互相會合,劍、寶齊施,光霞萬道,變化無窮。二人明知凶多吉少,敵人有勝無敗。尤其沈通在碧雲塘將所有毒火、妖釘吃對頭破去,只剩一兩件防身逃命之寶和兩口飛劍,再如失去,以後更難自存。由不得把以前橫行多年的驕妄心情,去了個乾淨。越想心越發慌,自己偏又法力較高,成名多年,在一夥妖人中行輩較高。風娘子趙金珍卻素來狂謬乖張,不知利害輕重,仗着煉有不少邪法異寶,南疆之役到得最後,又隨了史南溪先逃,雖曾目睹同黨妖邪慘敗,本身卻未吃着苦頭。不特不知利害輕重,反因有兩件心愛法寶先前為凌雲鳳所破,怒火燒心,還在妄想乘隙報復,絲毫沒有退志。下余諸妖黨多是趙金珍的情人,誰也不願當着情敵示怯。就有一兩個看出不妙的,也只暗打主意隨之進退,不肯先退,啟妖婦和諸情敵的輕視。又多妄想道童來頭甚大,法寶神奇,也許還有厲害殺手。因而互相觀望,依舊施為。

事情本是沈通倡議,想乘隙報仇奪取彌塵幡而起。初遇道童時,又不合妄以前輩自居,說了句大話,於是勢成騎虎,休說領頭先逃,連軟話都沒法出口,只好隨眾上前。

一心盼望不要似前次碧雲塘那樣,強仇大敵連翩而至,隻眼前諸人,不再增多,雖難獲勝,至多傷卻一二同黨,等趙金珍怯敵一逃,便可同遁,不致全數傷亡。又想:「自己更擅玄功飛遁,不遇敵黨諸長老出手,決可免難。反正丟人是占多一半,何不暫時應敵,見機而作?」沈通也是平日慣用毒火妖釘傷人,惡貫滿盈,該當遭劫,致遇上七矮這一夥疾惡如仇的照命凶星。仗着飛遁神速,原可逃死。這一停頓,雖不像在南疆初遇敵時輕視峨眉這些後輩,無如性情強做,兇橫已慣,覺着自己多年威望,見敵先退,當着同黨,面子難堪。以致只管遲疑觀望,上下強敵已一齊發動。

原來凌雲鳳自從峨眉開府通行右元洞火宅玄關,因為當初參悟白陽真人遺留圖解,將初步紮根基的功夫忽略過去,道基不固,為火宅乾焰所陷。雖仗楊瑾相助,妙一夫人恩憐,倖免於難,元神已受重傷。妙一真人隨賜靈丹,另加傳授,命在洞中面壁勤修,靜養若干日,復原之後再行領命下山。雲鳳見師恩深厚,益發感奮愧勵,用功甚勤。又加當時得了楊瑾柬帖指點,進境神速,不消多日便已康復,功力反更精進。這日雲鳳做完功課,方想:「不知何時才得奉命下山,會合眾同門行道濟世?」忽聽妙一夫人傳聲相召,命至太元殿外平台待命。心中驚喜,拜命趕去。參見之後,妙一夫人賜了兩件法寶和道書、柬帖,便命即日下山。又說:「各位師長俱在殿中參修大法,無庸參謁,連左、右二元也無須經過。」並告以前收沙余、米餘兩小徒,現在仙籟頂古捕巢,與鄭八姑門人袁化在彼參修,等候雲鳳休養復原,隨同下山行道。雲鳳自經火宅之厄,益發謹慎。因知眾同門下山多有同伴,自己雖然一樣賜有法寶、仙柬,卻是孤身一人,只帶着兩個剛成氣候的小人徒弟。師長閉關,外面群邪縱橫,又未明指去處,好似任憑自己率意而行,覺着前路難料。無如對於師長素來敬畏,當時不敢多讀,拜恩之後,又向殿恭拜通誠。起身後,望見妙一夫人朝己微笑,意似嘉許。雲鳳方想試探着請示機宜,妙一夫人已先開口道:「你以前仙緣遇合太巧,往往把事看易,致多閃失。火宅之厄,實是玉汝於成。我因芬陀大師對你期愛,楊道友前生又是你的曾祖姑,再三為你關說,你也頗知自愛,特將專破乙木精氣之寶賜你。有此防身,再照所傳加功精習,任何五遁禁制均難傷你。還有你門下沙、米兩徒孫,出身雖是僬僥細民,卻向道堅誠,已邀天眷。自經芬陀大師佛法改造,道基已固。又得佛家傳授,並有佛門至寶伽藍珠與毗那神刀,稍差一點的妖邪決非其敵。隨你同行,正是兩個得力助手。眾同門各有因緣,遇合非一,雖因使命不同,仍是各憑緣福修積。只要遇事小心,不似昔日輕率,也無須膽小畏難,盡可隨緣修積。下山去吧。」說罷,自往殿中走去。

雲鳳心始稍安。一想:「新得七寶尚須練習數日,師父只命便宜行事,隨緣修積,並未有什限制。身受曾祖姑、芬陀師祖與叔曾祖母深恩,何不帶了兩小前去拜望一回,就便領教?」於是先往河邊倚天崖龍象庵飛去。到後一看,芬陀神尼已經外出,只楊瑾在庵中。雲鳳拜見之後,談起來意。並說:「秦寒萼遭遇境地,實是可憐。等拜謁叔曾祖回來,意欲往姑婆嶺看望一回,再定行止,不知可否?」楊瑾笑道:「青螺峪你此時不必前往。倒是秦寒萼、李文衍、向方淑三人,現受紅髮老祖化血神刀之傷,正在洞中靜養,須候易靜等取來陷空島萬年續斷與靈玉膏,始能復原。現時靈藥已然到手,由金蟬等七矮帶回,日內即可交到。除她三人外,司徒平惟恐妖邪乘機暗算,也在那裡。此次峨眉眾弟子下山時各有恩賜,只司徒平獨得一本道書,並無法寶。他雖仗有大方真人所賜烏龍剪,畢竟只可防身,遇見厲害敵人,未免難以抵禦。你去看望他們,也許能幫點忙。不過此後遇事,總要問明來歷,不可隨意傷人和對方的法寶。我尚有事,已為你遲了兩日。你就去吧。」

雲鳳只得率領二小,拜別起身,往姑婆嶺飛去。快要到達,忽然想起楊瑾行前所說,好似前途還有事故。暗忖:「前聽玉清大師說,異派群邪儘管劫數將盡,因自峨眉開府以後,知道正教昌明,威力日盛,心存畏怯,互相勾結,欲乘諸長老閉關之際,專尋一於後輩同門為仇,凶焰彼猖較前尤盛。此次下山行道,務須隨時警備,不可疏忽。姑婆嶺相隔仙府正近,如有妖邪往犯,定非弱者。自己入門不久,道力尚淺,以前雖經過數次大陣仗,均有高人在側相助,因人成事。這頭一次出手,莫要丟人。何不先在左近落下,隱了身形,掩將過去,無事自好,如若有事,敵明我暗,可以相機下手,怎麼也比冒失行動強些。」雲鳳心念一動,立和沙、米二小降落,略一商議,隱了身形。正待施展師門心法,輕悄悄沿着山麓低飛繞越過去,猛瞥見前側面一條極幽僻的暗谷之中,似有青黃光華微一閃動,知有異派中人在彼。此處相離寒萼所居洞府只七八十里遠近,只因地勢幽僻,中隔亂山危崖,不比金、石七矮來路容易發現。雲鳳先前只聽同門說起,初次上門,估計將到,準備沿途查看過去,不知途徑卻在空中。遙望前面,只是山嶺迴環,峰崖險峻,並無異狀。等發現異派中人遁光,心疑妖人正在附近聚集,尚未下手。

一心想觀察一個虛實底細,未再升空查看,徑率二小往谷中掩去。

到後一看,危崖後面坐着一個道裝少年和一個衣冠詭異的道人,俱都面有憂色。少年道:「卜師兄雖然任性,我想他那法寶神奇,不見得便會失陷在敵人手裡吧?」道人道:「你是沒參與凝碧開府盛會,哪裡知道。休看對方師長閉關,這些門人無一好惹。

何況又同了一夥妖邪前往,萬一這些年輕後輩不知我們來歷,一體看待,卜道兄素極自恃,到時再不見機,丟人不算,還將這土木精英煉成之寶失去,回山如何交代?我們師長不出頭不好,如若出頭,未來之事吉凶難料,卻怎好呢?」少年苦笑道:「我也不是不知厲害,無奈卜師兄為朋友心熱,說他不聽。因和妖人打賭,反將我所帶法寶強借了去。行時並說,只逼對方說出那兩個對頭女子的住家,引了前去便罷。不特不願乘人於危,並還不許眾妖人混水撈魚,乘隙暗算人家。便下手時,也另是一起,不與妖人合流,對方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我先以為對方諸人決非卜師兄之敵,直到遇見乙老前輩警告,才知不是好惹。並且少時對方便有援兵來。卜師兄去了這麼大一會,照理應該早占上風,用本門傳聲相告,以防妖人乘隙下手,他一人顧不過來。如今音信毫無,定與強敵苦鬥,無法下台。聽你這一說,我也擔起心來。如非乙老前輩再三警告,不令我二人前去,並說去了不特於事無補,反而有害,非引起兩家仇怨不可,最好由卜師兄一人鬧去,叫我二人守在這裡,也許還有轉機的話,我早去了。」正說之間,那少年忽然略一停頓,側顧驚疑道:「卜師兄居然占了上風,乘對方援兵未來之際,我們快催他息了前念,急速回來吧。」

雲鳳見二人面無邪氣,細詳語意,分明是受了妖人蠱惑,來此侵犯,卻又不肯同流合污,單獨行事。既與神駝乙休相識,雙方必有一些淵源。聽到末兩句上,知道寒萼等已為來敵所敗,這兩人既未存有敵意,也就聽之。當時未暇現身詢問,匆匆帶了兩小升空飛起。

剛越過前面高峰,便見右側崖前有各色光華飛舞變幻,洞門外站定司徒平,正指烏龍剪連同飛劍,與敵苦鬥。洞門已被向芳淑的納芥環奇光封住。秦、向、李三人同立洞內,卻在彌塵幡光幢擁圍之下,似想再如危急,便駕彌塵幡逃去情景,神色倉遽,頗為狼狽。洞外斜坡上立着幾個男女妖人,正指洞中三女喝罵,得意洋洋。另一道童打扮的敵人,獨立洞左危石之上,手指十餘團青、黃二色的精光,戟指司徒平喝罵道:「峨眉小輩,速聽良言降服,引我去尋那賤婢,我不傷你們。否則,我將神雷全力施為,你們非死不可,悔之晚矣!」雲鳳聞言,不由大怒,手指處,玄都劍首化一道精光,飛上前去。對面三影神君沈通和風娘子趙金珍、白鬼臉何小山,更是華山派中能手。司徒平獨斗群邪,本來勢孤,一則近來功力精進,二則烏龍剪神妙無窮,才勉強扯個平手。

側面那個道童名叫卜天童,乃土木島主商梧門人,本來不想隨眾妖人出手。只因眾妖人見司徒平等法寶、飛劍厲害,洞門又被納芥環寶光封住,急切間攻不進去,恐怕夜長夢多,時候挨久,將敵黨中厲害人物引來,不特轉勝為敗,弄巧脫不了身。沈通來時說過大話,心雖愧作,還不好意思,就向卜天童求助。另兩道裝少年,一名文又方,一名喬紀,看出沈通心意,首先輸口。卜天童旁觀多時,看出眾妖人難占上風,因甚恨來前沈通語氣狂傲,欲俟少挫,再行出手。等久不耐,再聽文、喬二人一輸口。已然躍躍欲試。偏巧秦、李、向三人不似司徒平持重,雖見對方有一道童只作旁觀,不曾出手,身上又未帶有邪氣,總想既與妖人同來,決非善良之輩,更看出對方功力頗深。三人略一商量,彼此負傷未愈,除彌塵幡、納芥環外,下余飛劍、法寶俱不能由心運用。師長所賜傳音法牌雖可用來告急,無如只用一次。向芳淑頭一個捨不得用。秦、李二人俱是本門中魔難最多的人,也覺得事情如真危急,上次齊靈雲碧雲塘傳命時必有先機預示。

此時情勢尚還未到十分危急,便到真箇不支時節,也只用彌塵幡護身,突圍遁走,傳音法牌可留備異日危急逃生之用。認定未出手這一個必非庸流,最好將他先行除去。寒萼隨將白眉針由納芥環中發將出去。

主意並想得不差。無如卜天童乃土木島主商梧最得意的門人,從小隨師隱修遼海,中土雖未來過,對於正邪各派的法力虛實早有耳聞。尤其是初次出門,所尋對頭都是當時負盛名的門下,惟恐閃失,除自有飛劍、法寶外,並把幾個同門至好的法寶強借了來。

一面又把他本門獨有的土、木二行真氣暗中放出,將身護住。耳目更是特別靈敏,強敵當前,心期必勝,閒立未動,卻在暗中行法查聽,三人洞中計議竟吃聽去。寒萼以為白眉針威力神妙,至不濟也可去掉兩個妖黨。無如新傷之餘,即此一針已是勉強施為,無力多發。又打着擒賊擒王的主意,滿擬敵人必傷。哪知敵人護身有寶,機密再吃聽去,人未傷成,反把對方激怒,口中喝罵,手揚處,立有十道青、黃光華飛來。

這時司徒平剛在百忙中運用玄功,加強烏龍剪的威力,將眾妖人飛劍、法寶破去一些。不料又添勁敵,烏龍剪雖不似尋常法寶,易為土、木真氣所制,卻也占不得半點便宜。眾妖人見卜天童出手,心計得售,益發猖狂,紛紛施為,上前夾攻。司徒平正覺着再斗下去,有敗無勝,忽見雲鳳飛來。鬥了這一會,已知對方厲害,恐雲鳳飛劍受制,忙喝:「這廝妖光能纏飛劍,師妹留意!」雲風飛劍已經電射而下,聞言心方一驚,劍光已被兩道青黃光華裹住,雖還未被裹去,已不能隨意施為。慌不迭往回一收,竟似吃什大力吸住,雖能回飛,甚是吃力。不禁又急又怒,一面仍運玄功奮力回收;一面把神禹令取出,向外一揚,立有一股青蒙蒙的光氣發將出去。

卜天童因為本門二行真氣專能吸收敵人飛劍、法寶,上來便打着如意算盤。哪知才出手,剛把敵人飛劍絞住,覺着力量甚大,便被司徒平察覺,指揮烏龍剪飛來,將飛劍解救回去,專敵妖人。一面加強烏龍剪的威力,化為兩條神龍般的墨色精光,滿空飛舞,急切間竟無奈他何。卜天童心想:「是何法寶,如此神奇?」正打算把另一件師門鎮山之寶取出一試,猛聽一聲清叱,一道虹光自空直下,跟着飛來一個道裝少女。忙將手一指,分出兩道光華迎上前去,剛將來人劍光裹住,便吃回收,覺着力大異常。心中驚異,暗忖:「峨眉門下所用飛劍,怎都如此神妙?難得到中上來一次,好歹也收它一口回去。」心隨念動,立縱遁光飛起,一面加急施為,一面把未發完的二行真氣發將出去。

滿擬來人這口飛劍必落己手無疑,做夢也沒想到遇見克星。他這裡匆匆施為,雲鳳比他還要情急,神禹令恰好同時發動,兩下里迎個正着。青色光氣到處,二行真氣所化青黃光華立被衝破,化為縷縷殘煙,四下飄散,這才知道厲害,不禁又驚又怒,當着一干妖人,不禁愧忿交加。

隨着雲鳳同來的沙、米兩小全都貪功疾惡,一見師父出手,早不等招呼,各將芬陀大師所傳毗那神刀飛將出去,恰是同時施為。卜天童急遽中瞥見朱虹飛來,誤以為是尋常飛劍之類。因正忙於另取法寶,報仇雪恨,自恃護身有寶,敵人飛刀、飛劍不被吸收,已是便宜,決難傷害,便沒有躲。哪知佛家降魔利器別有妙用,又是一個克星,本來非受重傷不可。總算他應變機警,加以始終想收對方刀劍,一見朱虹雙雙飛來,百忙中運用玄功,兩臂一振,貼身潛伏的二行真氣立即往外暴漲出去。本意就便吸收敵人刀劍,忽聽叭叭兩聲,朱虹到處,真氣竟吃破去,朱虹隨即環身繞來。這一驚真箇不同小可。

總算他見機得快,土、木二遁神速非常,先前又吃真氣擋了一擋,略緩來勢;如似先前貼身繞護,那就不死也必重傷了。當時驚魂都顫,哪還再顧得取寶施為,身形一晃,便自隱遁開去。

雲鳳不知就裡,見敵人只有一人逃遁,還有六個敵人正與司徒平苦鬥,師徒三人劍寶齊施,趕緊殺上前去。隔不多時,金蟬等七矮便和靈奇趕到,混戰起來。

同來妖黨中,有一個名叫華岳仙童雷起龍的,在華山派門下行輩最低。但他生具異稟,工於內媚,相貌也極英俊美秀,在華山派門下有美男子之稱。入門不久,又得到了一部左道中的採補秘籍。一班異派左道中的淫娃蕩女,只要遇到他,便不肯放過。雷起龍自知修煉年淺,法力平常,除卻「采戰」一門專長外,別無所能,每有遇合,總是戰戰兢兢應付。明知女的對他已然迷戀失心,連毀去道行都所心甘,這等修道多年的真陰吸取了來大有補益,他卻一味憐香溫存,從不專顧自己。每當女的欲死欲仙的緊要關頭,他必發話警誡,曉以厲害,並還教以鎖閉真陰之訣;一面仍照舊溫存,並不離休。對方如果出於自己心愛,兩相慕悅,非由女方強迫而來,到了樂極情濃之時,除照前告誡外,並和女的說明,加以指點,彼此交換真元,互為吸收,使雙方天地交泰,同有補益。不似別的妖邪,專一損人利己,一任女的事後毀身敗道,毫無顧惜。本身胎子就是蕩女心目中的極品人物,經此一來,對方不特愛之如命,而且感念終身。他又狡猾非常,算計群雌如把自己視為禁宵,必起爭殺。故每有遇合,從一上手,便與明言直告,說:「我雖憐香惜玉,識趣知情,但是一向兼愛,所歡全期永好,不能專顧一人;並且人數甚多,誰也割捨不下。照例由我尋人,不許人來尋我。所約晤期,如期而至,決不失信,使其空盼。凡是心愛女子,不論新蠅,都是一視同仁,無所軒輕。如存妒念,不特使我為難,本身還要樹下許多強敵,損人而不利己。轉不如現在就一刀兩斷,各自東西,大家都死了這條心,以免誤人誤己,許多不便。」女的早已為他所迷,知道所說乃係實情,也就點頭認可。即或女的生性淫妒,心中不願,無奈對此美食不肯放過,打算先快活一回,事後再施媚術籠絡挾制,一樣可以獨占,便表面依從,不與爭論。哪知雷起龍不特學有專長,交合之間饒有情趣。並以閱人經事都多,女的心意,一見便即識透。上來所說,便是先打一個招呼,為自己將來站個腳步,原不怕對方反口。溫存體貼更是高人一等,不似別的妖邪粗鄙強暴,專以「采戰」為上。女的只一與交合,平日任多淫妒潑悍,也由不得要傾心聽命,百依百順,以求得他的歡心。明明不願的事,偏把他奉如神明,愛逾性命,分毫不敢拂逆。在許多有本領的情人熱愛感激、互相爭寵之下,已然得了無數便宜,不勞而獲的法寶竟有好幾十件,而且均非凡品。

三年前,他偶往海外尋一情人踐約敘舊,歸途經過小南極。因所訪情人別時說起,金鐘島主葉繽兩次聲言,要將小南極四十七島妖人餘孽一齊除去,就要下手。暗忖:

「自己是華山派烈火祖師門下末代愛徒,葉繽又是峨眉、青城諸長老的至交,路道不對,無異仇敵。」恐怕無心撞上,平白吃虧,打算繞路飛回。這條雲路因是初經,下面島嶼甚多,一算里程,相隔金鐘島不遠,左右無事,便把遁光放緩,一路觀賞過去。又飛了一陣,發現一座小島,上面花木繁茂,澗谷幽奇,風景靈秀,極為少見。如非有人匠心布置,決不會有如此整潔,料是散仙清修之所。他本心是想暗中窺探,稍微遊玩,便即回飛,並無別意,便隱了身形往下降落。哪知島上住的是一位隱修多年,向不輕與同道往來的女仙,法力甚高。儘管情人所贈隱身法寶神妙,並無用處,落地走沒多遠,便吃對方困住。雷起龍一則膽小害怕,急於脫身;一則又愛那女仙大甚,雖用法寶迎敵,卻不還攻。口中不住哀告乞憐,說自己學道年淺,海外各島並沒到過幾處,偶然無心路過,發現此島景物靈秀,仙境無殊,下來觀賞,實非有心冒瀆,望乞鑑諒微衷,念其修為不易,寬免初次。同時乘着和對方問答之際,冷不防暗施邪法。那女仙見他相貌英俊,詞意誠切服低,本就心軟。只因看出他的路道不正,方想盤問明了來歷,只要不是故意來犯,便任走去,不與計較。因見對方神情惶急,膽小害怕,一時粗心大意,竟為所算。

一經奸合,男女雙方俱各貪戀異常。女仙法力原高,不久明白過來,知道上當。多年女貞敗於一旦,心中雖極悔恨,偏是情濃,不舍反臉。先料這類妖人決無好心,況因對敵而起,斷定真陰必為所盜。無如心中愛悅,不忍殺他,想是夙生冤孽,才致有此。

略微尋思,竟把心一橫,任憑擺布,一言不發。哪知雷起龍見她玉骨冰肌,資稟秋粹;又是一個全貞修女,另有微妙,比尋常所交淫娃蕩婦迥不相同,也是越看越愛。嗣見女仙明眸欲掩,淚光瑩瑩,秀眉顰蹙,隱含幽怨,知她已清醒,心生悔恨。一面刻意求工,一面告知利害,傳以玄牝吐納交泰之術。並說自己實是害怕傷亡,情急無計,加以醉心仙姿,好心求愛,決無加害之意。女仙還在半信半疑,本心事完一同斃命。後來真陰將吐,實忍不住,對方更一再停手警誡,姑照所傳一試,竟是樂極,真元也未喪失。這一來,居然由仇敵變成恩愛。

事完坐起,重敘情話。女仙問出他是華山派門下後進,心想:「劉樊合籍,葛鮑雙修,本是神仙佳話。難得此人雖是左道,竟有天良,所說也系實情。自來無不可化之人,況其入門年淺,惡行未彰,正好早日挽回。事已至此,只率嫁他,勸其棄邪歸正,同修仙業,也不枉失身相愛一場。」便以正言厲色再三告誡說:「我向不與外人來往,本來外間的事不甚知悉。前次峨眉開府,被一女友強行邀往凝碧崖觀光,本來主人並未具柬相邀,那女友又只和主人的兩位至交相識,與他本派並無交往,因系從古未有的盛舉,主人又不問敵我生熟,來者是客,一體延納,因友及友,才被強拉了去,心還不願。到後一看,不特增長見聞,並還交了兩個好友。才知邪正之分,五台、華山諸異派決非其敵,早晚同歸滅亡。我既甘心嫁你,自然願天地長久,合籍雙修;你如遭劫,我不獨生。

回頭是岸,人貴改過。你如真心相愛,從此棄邪歸正,速與妖師斷絕,與我同修。此島偏僻,孤懸遼海,我又喜靜,極少同道;平日休說人跡,連雲路上空也極難得有人飛過。

諸妖邪如因你叛他們為仇,尋上門來,自有我來對付。今日實是前孽,見你膽小害怕,不合欺敵心驕,毫無防備,以致上當。我如稍微留心,你早形神皆滅了。不信你看。」

說完舉手一揮。便見上下四外有無量數的火焰金刀,電旋星飛,潮湧而來,雷起龍立被裹住,只未下落。女仙笑道:「你看如何?決不傷你。你姑且掙扎逃遁,試上一試。」

雷起龍見那火焰金刀宛如一個金色火球,將上下四外一齊包沒,焰光千重,射眼難睜,腳底已成了一片光海。雖為女仙所止,相隔丈許,不曾上身,通體已似被絕大壓力束緊,絲毫動彈不得,自然不敢冒險妄試。急喊:「仙姊停手!我對你如有二心,異日死於金刀之下便了,試卻不敢。」女仙收了遁法,嘆了口氣道:「冤孽!我自為你邪法所迷,醒來悲憤已極。我若稍差一點,你再昧良無情,我只等真元一喪,便將此遁發動,同歸於盡。我有準備,尚可轉劫重修,你卻形神俱滅了。如非夙孽,也不至於此。傷心的事不提也罷,此後你卻須聽我良言,好好改正修為呢。」

雷起龍這一對坐接談,越覺她淺笑輕顰,儀態萬方,玉肌仙骨,光艷照人,令人望之,自起一種高潔嫻靜之思,不敢逼視。再聽語音輕柔,隱含幽怨,不禁想起對方累生修積,絕代仙姿,隱居遼海多年苦煉,好容易將證仙業,女貞無端為己所毀。當時也曾想到,這類茹元葆真,正派散仙中的煉女,百世難遇,幾次想要破例採補,均以愛憐太過,於心不忍。又想圖個永久,不特未采她的真陰,反把從不全數告人的秘訣盡情相授,即使日後再懷二心,也必無法下手。經此一來,真元雖為她保住,自己也轉禍為福,終究比不失身要差得多。又因女仙外相溫和,容止嫻雅,無論輕嗔薄怒,淺笑微顰以至徘徊卻坐,清談娓娓,舉手移足之間,無不另有風華,自然絕艷。偏又丰姿奇秀,神韻獨超,儘管醉心傾倒,分毫狎侮不得。而內稟又是那麼稱粹醇美,着體欲融。把以前所遇邪教異派中的淫娃蕩婦,十九比成糞土。他不禁又憐又愛,又敬又愧又感激。女的再以正言相規,以前對付別人的兼愛邪說竟未敢出口。如非那些舊情人多半難惹,一斷來往,立與成仇的話,直恨不得除女仙以外,把所有情絲全都斬斷了。

女仙暗中查看他對己實是至誠,專一奉命唯謹,只是有時面上微有愁容。只料師門恩重,積重難返,尚有為難之處,不肯忘本,原是好處,倒也原諒,並不逼他立與師門斷絕。只說:「從此改行向善,不許為惡,更忌同流合污,致為所累。如有為難,速來告知,必為你設法防備。即或難勝,我平日雖喜靜修,無多交遊,但也交有三兩至友,俱是正教中人,有極深交誼,本身法力也高,有事必來應援。大都飛行迅速,急若雷電,無論相隔多遠,片時即至。多大亂子也不必害怕,只是為人要好;否則,便我多深情愛,也沒法幫你。最好不必戀此暫時聚首,先去擺脫了這類妖邪再來。」

雷起龍倒也知道警惕,認做轉禍為福之機,不特當時極口應諾,而且聚了幾日,吃女仙強迫催走,戀戀辭別。一開頭先向以前所交淫女一一訣別,力說自己近來受一前輩仙真指點,痛悟前非,現已決心永謝綺緣,專事重修。為念舊日情好,更恐時久相思,以為自己薄倖,有所偏愛,或生疑忌,特來話別;承賜寶物,也敬以奉還。這些淫邪婦女雖極愛他,不喜此舉,紛紛勸說,但多水性楊花,淫蕩已極。雷起龍平日又處得極好,從未說過假話,雙方感情甚好,一見任怎勸說不聽,一味婉言求告,說再不回頭,立有大劫。倒也不好意思反臉。又多以為他好色如命,不能持久。有的還嘰嘲幾句;有的竟相待更好,只逼他不再敘闊,好合上幾日才去,否則不能放走。

這類妖邪多是邪法高強,雷起龍無力抵抗,心雖厭惡,也不得不勉力敷衍,刻意求歡。地方又多,在海內外接連飛馳了半年多,才得把一些教外情婦勉強完事。總算全把話說明,無什糾葛,又未生出仇怨嫌隙。中間也曾抽空去往女仙所居島上敘闊,起初還不敢明言經過,後吃女仙看出破綻,再四盤詰,不敢再隱,只得跪地謝罪,吐出真情。

女仙始而不甚相信,當時無話。等他聚了些日辭別,暗中尾隨,窺探虛實。不特看出悔過出於真誠,並把自己愛逾性命,時常背地默祝天神見憐,許其改過自新。但求免去這些糾纏,得與女仙同隱,長相廝守,誓當暗中力行善事,脫卻前蔥。女仙大為感動,第二次相見,便與言明:「人誰無過,貴於能改。你只管照着那日誓願行事,我既不限你日期,也不問你以前行為如何,放心好了。」

雷起龍經此柔情溫語慰勉,益發感奮,力思去邪歸正。無如前孽牽纏,這一年中,所有以前情人俱經擺脫,不再來往,只趙金珍一人生性淫悍,剛愎異常,又是本門師叔,極難說話。始而屢往尋訪,均值他出。等妖婦回山得知,反來尋他,雷起龍偏又去往女仙那裡。彼此屢次相左,久未謀面。雷起龍只剩這麼一處葛藤,固望早了為是。趙金珍偏又錯會了意思,當他思戀自己,想要重拾舊歡,急欲與他敘闊。只奇怪屢去相尋,均見不到人。起初只當他情人甚多,必往別處尋歡未回。那些同類淫邪本多相識,試尋了去一打聽,竟是久斷來往。並還說起他前者來會,自稱忽遇真仙指點,將要改邪歸正,永斷情慾。聚了兩日走去,永不再來。妖婦雖不把他視為禁臠,卻也貪戀不舍。一聽他要和眾人一起斷絕,尋找自己,必也為了此事,又有叛教之心,不禁又氣又怒,當即到處尋找。

事有湊巧。雷起龍所交情人多由互相愛好結合,就有幾個由於對方發動,也還有點情愛。惟獨對於趙金珍,因是長一輩的師執,平日極負艷名,本門兩輩尊長多與她有過交往,別派中也有不少情人,全是左道中有名人物,無一好惹,惟恐招忌樹敵。人又淫兇悍潑,行事專橫。自從乃師金沈子為峨眉派後輩所殺,每次相遇,必加挑逗。那麼淫艷的妖婦,不知怎的,竟不投緣。起初簡直不敢染指,見即設法躲避。妖婦先當他膽小害怕,面首本多,也未在意。後在同道妖婦口中,問出雷起龍具有專長,淫心始熾,必欲得之為快,終以暴力強迫成事。雷起龍迫於無奈,雖然曲從,心終不喜,但卻畏之如虎。這次受了女仙指教,尋她斷絕,本是硬着頭皮前往,幾次未遇,懶得再去。女仙島上風景清奇,洞府宏麗,更有靈藥仙釀,奇花異果,任憑享受。人又具有絕代容光,不必定要真箇銷魂,便可令人愛而忘死,如何還舍離開。以為師父已死,師祖烈火祖師對第三代的門人素來放任。自己只初入門時,由師父帶往參謁過一次,便未再見。師祖近年為報峨眉之仇,閉洞祭煉法寶,一班師伯父和先進同門尚且輕易見他不到,似自己這等末學後進決不在意。現時只趙金珍一人還未斷絕,本來打算再去尋訪,明與了斷。

這日女仙獨自出遊歸來,談起目前正教昌明,各異派妖邪劫運將到,再有數十年便即消亡殆盡。雷起龍心想:「此島孤懸遼海,地絕僻遠,隱伏在此,舊日一班同道妖邪決不知道。數十年光陰一晃就到,好在本身師父已死,等這些人伏誅數盡,自己法力也必大進,那時再夫妻二人同往中土積修外功,以求正果,豈不省心?何苦再去招惹他們,一個不巧,認作背叛師門,還有殺身之憂。」於是改了主意,更和女仙說,打算從此在島上一同隱修,不再尋找妖婦。女仙見他自從與己結合以後,那敬愛之誠全出衷心,不特承顏希旨,百事將順,從未分毫件逆,而且改過遷善之心也極真切。最難得的是他出身異派妖邪,素好好色貪淫,對於自己愛戀如命的人,竟能克制情慾,儘管終日廝守,溫存撫愛,從不敢妄求交合。不由得大為感動,一心一意想使他去舊從新,勉成仙業,永為神仙眷屬。聽他這等說法,益發憐愛。不過女仙法力、功行頗高,深知因果相循。

孽緣惡因既已種下,先行解脫,尚且難期必免,再如置之不理,早晚總要遇上,必有事故發生。就能等到對方遭劫,他生仍要遇上。自來微風起於萍末,星火可以燎原,一時疏忽,往往鑄成大錯。起初仍勸他去,嗣因雷起龍在島上清福、艷福一併享受,日子越多,越不捨得離去,每值催詢,定必軟語央告,百計延宕。

女仙原是前輩女仙申無垢的記名弟子。因申無垢收她時事出無心,曾說她情孽糾纏已歷多世,今生任怎修持,也難以肉身證果。自己生平只收了兩個徒弟,也因情孽造下許多惡因,受累不小。並且不久就要成道飛升,也不能多有傳授。後經再三哭求,始允收為記名弟子,並帶往南海,尋了一座極偏僻的小島,傳了一部道書,令其照書勤習,不久他去。女仙獨居清修了許多年,從不離島一步,近年方始偶然出島閒遊。寂寞慣了,還不覺得。及與雷起龍同居了些日,不由情根日長,一人獨居,便覺孤寂無歡,也有一點不舍離開,何況雷起龍一再磨纏。女仙心想:「乃師已死,華山派徒黨雖眾,因未兩代人數太多,取材既寬且雜。教祖烈火祖師急於報仇,常年閉關煉法,頭兩代弟子惡跡昭著,時被正教中人誅戮,日漸凋零,於是成了一盤散沙,除有事相需外,幾乎無什聯繫。似雷起龍這等末學後進,一旦隱退,決無什人在意。只剩妖婦趙金珍一人尚未斷絕,稍緩前往,也還無礙。」因此耽延下去。

一個固是樂不思蜀,一個又不再催迫,光陰易過,不覺二年。這日女仙忽想起好友青門島主朱苹,二年不見,此人不特是自己惟一至交,並還得她助益不少。上次分手時,說要閉關煉法。並說前紫雲宮中主者初鳳,也快應完劫數,不久便要往她島上寄居同修(事詳《青城十九俠》)。因她近數年中不能離開,囑令兩年後前往相訪,約期早過。

久聞紫雲三女法力高強,美艷無倫。所居海底,珠官貝闕、氣象萬千,景物奇麗。心中嚮往已非朝夕,何不趁此時機前往看望,就便一探初鳳來未?便對雷起龍道:「我往南海訪友,朱姊姊是我至交。本想連你帶去,無如路程遼遠,又要走過磨球島離朱宮。島主少陽神君為人正道,疾惡如仇,近和峨眉、青城兩派十分交好,把華山、五台諸異派視若仇敵。島上設有一面神鑒,千百里內人物往來,形影畢現,你我隱身法決瞞不過。

我一人前往,不隱形蹤,也必無礙。帶你同行,必放不過,我自不能坐視。宮中門人、侍者自恃師父法力,多半氣盛驕橫。休說眾寡懸殊,他們又擁有三陽真火威力,得天獨厚,難與為敵;即便當時小勝,脫身回來,以後這條路便不能走,並且從此永無寧日,何苦惹他?你還有一妖婦也未了斷,屢次催你,老是支吾。我今此去,至少要和朱姊姊聚上三五月,我不在家,有何可戀?你正好乘此時機去往中土,把這一段孽緣勾銷。此後便可和我長相廝守,永不分離,不是好麼?」

雷起龍聞言,心雖老大不願,無如女仙前曾提過,朱苹性情溫和,道力高深,同道之交又多,俱是散仙中的有名人物,這次約會,干將來成敗有關,不能不往。自己該辦的事,早就無法推託,女仙再走,更無話說。沒奈何只得允諾,請女仙將他存的飛劍、法寶發還,並把以前所贈的一道脫身保命的靈符也帶了去。女仙見他神色恍惚,心志不寧,當是不舍數月分離,便慰勉了幾句。笑問道:「以前那麼多妖邪,俱被你善言解說,去了糾纏。現時只剩妖婦一人,又不和她動武,至多對方無恥,強迫留你聚上幾天,雖是苟合,於你無害,要帶這麼多法寶、靈符作什?」雷起龍見女仙笑語如珠,意態溫柔,越看越愛,不知怎地心中一酸,強笑答道:「那妖婦貌似花嬌,心同蛇毒,妖術邪法又極高強,翻臉便不認人。我一向便怕見她,此行一個不巧,就許翻臉成仇。論我法力,實非其敵。這十多件法寶雖是別人所贈,我已深明用法,俱有極大威力,加上仙姊保身靈符,不特可以防備萬一,遇上昔日同道糾纏,也可藉以脫身。帶在身旁,膽壯得多。」

女仙知他性情溫和,膽子又小,不會與人相爭,況是昔年情人舊好。以前所斷情婦中頗有幾個厲害妖邪,去斷絕時,也多是這等說法,終於無事,雙方絕交均無惡聲。以為他厭惡太甚,因而多慮。其實這類妖婦水性楊花,情愛不專,至多被她纏上幾日,略拾墜歡,不致成仇樹敵。多帶法寶用以防身,並非向人尋事,也就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