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亂 - 第1章

韓寒

-------------------------------------------------------------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僅供預覽,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全本校對】《長安亂(出書版)》作者:韓寒

內容簡介

  武林紛亂,朝廷為了掩蓋真相,坐視不理,一時間豪強並起,爭奪武林盟主的寶座,首當其衝的就是武林兩大門派少林和武當。

  少林派中有一個五歲進入少林的少年,這個少年身懷異稟,天賦不同,玩世不恭。在紛紛擾擾的江湖恩怨中,他從小到大目睹了太多的門派仇殺。

  他十八歲下山闖蕩江湖,一個神秘的老頭改變了他的生活。他得到了老頭贈送的當世奇兵,並用它奪取了武林盟主的稱號。可是他卻最終選擇了歸隱山林。到底是什麼在左右一個少年的命運呢?到底是什麼是這個少年——釋然——最為珍視的東西呢?

作者簡介

  韓寒,1982年9月23日生於上海金山區亭林鎮。寫作:1997年在《少年文藝》發表作品;1999年憑藉《杯中窺人》獲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次年蟬聯;2000年出版長篇小說《三重門》,累計銷售500萬冊;2001年,《零下一度》;2002年,《像少年啦飛馳》;2003年,《通稿2003》;2004年,《長安亂》;2005年,《就這麼漂來漂去》;2006年,《一座城池》;2007年,《光榮日》;2008年,《雜的文》;2009年,《他的國》《可愛的洪水猛獸》;2010《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以及其間的片段集《毒》《草》,文集《韓寒五年文集》,均登上各暢銷書榜,韓寒作品已被翻譯成十餘種語言在全球出版;2011年11月,《青春》。

  音樂:2006年出版唱片《十八禁》。

  出版:2010年主編雜誌《獨唱團》,一時洛陽紙貴,銷售200萬冊。

  博客:2005年開通新浪博客。截至2011年11月訪問量突破5億。他的每一篇文章都在中文互聯網被廣泛轉發,並迅速被翻譯成英文。因其強大的影響力,被成為「世界第一博客」。

  賽車:2003開始成為職業賽車手,效力過北京極速、雲南紅河、上海大眾333、FCACA、斯巴魯拉力等車隊。其間,2004年獲得亞洲寶馬資格賽冠軍及5萬美元獎學金。2007年全國場地錦標賽1600CC組年度車手總冠軍。2009年中國拉力錦標賽N組年度總冠軍。成為中國職業賽車史迄今惟一的場地、拉力「雙冠王」。2009年底與董荷斌代表中國參加在國家體育場舉行的ROC國家杯,與車王舒馬赫等世界名將同場競技,中國隊成功闖入四強。

  廣告代言:2009,代言「凡客誠品」,「凡客體」成為經典營銷案例;2011年,代言「雀巢咖啡」。

  國際影響:2010年,被美國《時代周刊》評選為「全球最具影響力100人」。



  首先我要說,這其實不是一部武俠小說,這只是一部普通小說,只是安排發生的時間比較早而已。不過着實沒有辦法,因為我感覺古人動不動就打起來。不安排在現代可能覺得寫從前根本沒有的事情似乎比較自由,儘管歷史的現實和小說也有很大不同,比如少林從來沒有被誰火燒過,古人也不能隨便拿着刀滿街亂跑,事情的性質和後果就和現在你拿着槍滿街亂跑是一樣的。

  其實這是很早就有的一個想法,可是很難。誰知道倘若是發生在現代,你無須讓自己有所變化,白天發生什麼甚至晚上就可以寫進去,但古代的事情就沒那麼簡單。我突然很理解為什麼要躲起來寫,我一直覺得每時每刻都可以寫,但事實不是這樣,連我這樣寬容的、對條件不苛刻的人都無法忍受你在書里探討這把劍有多麼好是皇上賜的什麼的時候,突然手機響了朋友告訴你一會兒一級方程式比賽就要開始了。

  不知道作為一個一本書的創作者是自己入戲其中不能自拔並且把自己安排到書里一個角色比較好呢,還是在上面冷眼看着自己筆下一堆人做一些自己安排的事情並時不時議論幾句比較好。我想這本書是屬於後者的,不幸的是我用的是第一人稱,這讓人很痛苦。

  雖然我一向覺得小說文字是最重要的,思想是其次的,但事實誰都想在自己的小說里探討一些問題,我事先有很多想法,結果發現都沒有實現。而小說帶給人的思考就好比一首歌帶給人的回憶一樣是因人而異的,我不能清楚地告訴你們我的想法,因為我有時候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結果總是能用一句話形容,過程卻半天都說不清楚。

  最後我發現小說可能完全不是我事先想像的那個樣子,不過也沒有關係,無論如何,我都喜歡其中的一些部分、一些章節、一些對話。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有的時候也不錯。倘若你愛那麼多,就如同寫《三重門》那樣,想每一句話都精彩,除了讓人感覺這不是小說以外,自己也很累,談過戀愛的都知道。

  說實話,我對這本書沒有什麼很大的把握,因為有的時候寫得大腦一片空白,實在不知道裡面的人物在幹什麼;或者有一段自己特別想寫的,但又不得不為此做一些漫長的鋪墊。所以,一點點,就可以,倘若什麼都是一點點,我想人一定活得很開心。



  「忍」字是種技巧,刃懸於心,退一寸則不成忍,進一寸不成仁。我們靜靜思索忍的度。其實忍字不難,不就是憋着嗎,關鍵是「度」難以掌握。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詳,卻不知為何有一個師父。我從小受困,四面高牆,一樣不知為何。

  我懂事的時候命運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場比武。

  當時江湖中有兩個派系,便是少林和武當。少林的勢力比武當強大一點,因為大家都覺得長頭髮很難打理。少林信仰佛教,拋去一切的表面或者深刻,年幼的我覺得它講究的是「忍」字,派中高手和普通人的區別就是「忍」的度,高手的出手總是那麼時機恰當,有的時候一樣的事情在不同的時間做會有不同的效果。

  師父寫下:時,空,皆無法改變,而時空卻可以改變。這很難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個逗號可以改變一切,師父說:不,你仔細看。

  我說:上句和下句就一個逗號之差別。

  師父說:你只看到表面,你仔細看,差別不止一個逗號。

  從日落到日出,我將手上捧的倆字看到快不認識了,師父將我叫入房中說:你看出差別了嗎?

  我說:我只看出一個逗號的差別。師父說,你已離答案很近,但是離答案越近,便越容易找不到答案。

  我跪在地上請求師父參破。

  師父說:看,其實是兩個逗號。

  少林武當的恩怨由來已久,當分歧明顯後,少林內部便更加嚴格。秋天時候,師父下令統一江湖中所有少林子弟的服飾,但是麻煩隨即而來,服飾統一後,坊間便有偽造,一些人購得少林服飾後,打劫拐騙,嚴重蠱惑民心。師父十分疑惑,為何沒有人冒充武當?我說,武當上下皆是便衣,不過師父寬心,武當作惡多端,已經不需要冒充,而少林形象一向很高,所以才會有人受騙。

  師父聽了沒表情,覺得外表只是次要,而外界紛擾,清者自清,主要在修行上和武當有所區別。「忍」字是種技巧,刃懸於心,退一寸則不成忍,進一寸不成仁。我們靜靜思索忍的度。其實忍字不難,不就是憋着嗎,關鍵是「度」難以掌握。倘若出手太早,我等便和武當沒有區別,這是少林的大忌;倘若出手太晚,我等已然被打死,自然很愚蠢。

  我的師兄叫釋空,師父應該很不喜歡他。他的身世很特別。我們一起出去,最先動手的永遠是他,關鍵是他並不具備我佛精神,不光在我們中間他最先動手,甚至在敵我之間他都是第一個。我想,他是只記住了師父一萬多句話中的一句: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並且是後半句。

  江湖中群龍無首的時候看似很亂,但是群龍有首的時候其實更亂。我記憶中的那場比武很亂。大家靠人口傳播,此事已經成為全國轟動的事件,圈內圈外更覺得這是今年唯一具有觀賞性的賽事,只是人多口雜,在傳播過程中出現了很多不可避免的誤差。好不容易統一了時間以後,地點上出現了很多的傳說,有說在府前廣場的,有說在城外竹林的,有說在望江樓外的。而當時皇帝對張貼布告管理很嚴,所以傳說只能如此繼續。

  那天,長安城大亂,城中各大廣場竹林妓院客棧飯莊前都出現了千人以上圍觀人群,自發組成很多堆,各自堅信將目睹世代的交替。

  武林中的想法是,比武在城中最高的地方舉行,這樣方便大家的見證。長安最高的點莫過於朝中宰相開的怡春閣,可是當時樓下居然只有一些圈內人士。為了權威和公正,大家決定將決鬥推遲兩個時辰。我記得很多少林的人都在城中宣傳,決鬥真正的地點是長安城最高的地方。江湖雖然是少數人的,但是江湖要多數人都看見。

  兩個時辰以後,負責傳話的釋空告訴我師父,怡春閣下依然人群稀少。

  師父對我說:你看,任何事情都要當機立斷,不能一再拖延,和很多人有關聯的,更加不能一變再變,這樣,誰都對你失去信心。今日的決鬥本是天下大事,可是民心已失,結局無論怎樣,都在歷史上有所遺憾。

  說完,又有消息傳來,城西一棵千年古樹下圍了上萬人。師父當時很詫異。有人向他提議,那場比武可以移到那裡舉行,畢竟人少好遷移。師父說:不能在樹上打,萬一掉下來,那怎麼辦?長安再好也好不過這屋頂,告訴他們,在怡春閣屋頂上,朝廷就不管了,人那麼多,朝廷也不好管。

  口信發出去,民眾又紛紛向怡春閣湧來。

  那時我覺得,其實人們是愚蠢的。

  少林的當家人慧竟和武當的當家人劉雲此時已經從梯子上走上屋頂,兩人對視站着,手背在身後,很威風。時辰到後,倆人的衣服都被風掀動了一下。我看見劉雲掀起手掌發出了暗器,慧竟微微閃了一下,那針刺入屋頂雕龍中,從龍額頭刺入,卻從龍鬚中探出針頭,可是終究無力為續,卡在龍雕中。我看見慧竟用手指抽出鏢,應該完全沒有想到那針很陰險,沒那龍頭擋着還能回來。

  那一鏢極為隱蔽,我只能從他的袖口揚了一下判斷鏢已出手,而且速度應該很快,只是有點歪,擦破了劉雲的耳朵。速度準度和隱蔽程度一直很難三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下面圍觀的人大喊:快動手啊。

  師父問我:幾招了?

  我說:兩招,如果我們的鏢沒有毒,那應該沒有勝負。

  師父說:我們的鏢沒有毒。

  我問:為什麼我們的鏢沒有毒,寺里有很多天下奇毒的方子,用了我們今天就贏了。

  師父說:毒別人的,終將毒到自己。而且鏢沒出手前,自己離危險是最近的。

  劉雲伸出手掌,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猛向慧竟衝過去。慧竟往後退了一步,但是我看見他腳尖觸到瓦塊的一剎那,那片瓦塊移位比正常要大,而慧竟那步應該很用力,因為要支撐住身體,接劉雲那一招。我感覺那片瓦會松塌。

  那一步後,整片瓦都陷了,慧竟沒站穩,從屋頂上往下滾。過程中,我看見他一直伸手要扒住瓦片,可是瓦片的方向和結構註定只能被掀掉。

  一聲巨響後,慧竟從屋頂上摔下來,腰撞到圍牆,重重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下面馬上騷動了。少林的人立刻圍上去,而民眾還愣在原地沒有反應。武當的人個個笑逐顏開,因為在大家眼裡,正常決鬥過程就是倆人站半天沒動靜,少林那邊第一個動作就是一腳踩空栽下去了。劉雲在屋頂上高舉雙手。武林新的盟主就這樣誕生了。

  雖然過程比較簡單,但是觀看的人群還是普遍覺得滿意。首先,高手過招自然是幾招的事情,況且一個人一生中能親眼看見幾回人從屋頂上栽下來。人群中大部分暫時還沒弄明白是誰掉下來了,但是大家都以為,另外一方發了什麼不知名神功,因為大家普遍覺得大地震了一下。

  幾天以後,傳言將更加懸乎。

  武當的人正要去接劉雲,突然我師父說:少林弟子,把他們壓下去,把梯子砸了。那年,少林就在長安附近,而武當遠在千里外,所以少林來了數千人,武當只派了代表幾百人。我們很快把他們圍住。誰也沒有出手。

  劉雲在屋頂上喊:給我衝進來,弄我下來。百姓們,我是盟主了,快拿梯子來。

  而此時,怡春閣外已經沒有看熱鬧的了。危難時刻,百姓的撤退總是那麼神速。人已經一個沒有,地上只有一棵大白菜還在打轉。

  朝廷的意思是,那是江湖上的事情,陸地是大,江湖是小,江湖的事情,我們管不過來,誰挑起的,還要誰解決。

  高官們其實很關心這件事情,每天都有偷偷探聽消息的。首先,雖然皇帝淡化處理,但是誰都知道,這是國家的大事情。皇帝的風格是,越是大的事情,越要沒有動靜。朝廷的穩定和天下的安定很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聯。其次,也是最關鍵的,只要劉雲一天在屋頂上,怡春閣就一天不能開放。

  僵持了十四天,劉雲終於餓死了。

  從此就開始了亂世。

  我很奇怪,我自己有記憶的時候是五歲。五歲我就在少林寺里。我的師父在這裡應該很大,因為他只有兩個徒弟。一個叫釋空,是我師哥,我叫釋然。

  那些年,少林旺盛,旺盛到釋字已經無法再取法號,師父自己偷偷留了幾個好聽或者有意義的字,留給有關係的人。這些人一般給人看自己法號的牌子別人就知道肯定後台很硬,不是總寺里管事務的,就是與外面大官有關係的,所以一亮法號牌一般去哪裡都沒人截,在路上騎馬也是怎麼騎都可以。強行超馬、內道超驢、逆行、超速、違章拴馬、輕微追尾,衙門都不會管。有些家境不好要出家的,都因為自己的法號實在太難聽而放棄了來少林的念頭,轉而行乞。

  六歲時候,我聽師父對一個在寺前跪了七天的人說:你只能叫釋放了,我看就這個好聽一點。

  七歲的時候,我聽師父對一個在寺前跪了十天的人說:我很感動,但是法號不多了,我看剩下的最好聽的也就是釋奶了。

  那人說:謝師父,但是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只要不叫這個法號,叫什麼都可以。

  師父說:那就只有釋屎了。

  那人可能跪暈了,居然公開表達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師父,法號為何只能是兩個字,三個字也可以啊。

  師父說:我師父傳下的就是如此,並且規定不能取三個字。那人說:三個字不行,可以四個字啊。

  師父說:你太多嘴了,難道你想叫釋迦牟尼嗎。

  此人最終在掃了一個春天寺廟以後留在少林,法號釋奶。

  師父說,他最喜歡「然」字,「然」字包含的東西最難以說清。他將「然」字給了我。我當時不知道一個如此好的法號包含的意義,其實我更喜歡「釋空」,師兄也同意大家換一個法號,但是我們表達了這個想法以後,被雙雙罰跪了一個晝夜。師父說,這些,不是想換就換的。這些,是命裡帶來的,你不能與命換,除非你拿命換。

  隨着我漸漸地長大,我越來越發現我有別人沒有的功能。江湖武術,無非是這樣,武林高手一人能抵十人,暗器奇准,眼力甚好,雖然跑得快,跳得高,但快快不過馬,高高不過牆,只是比普通人跑得快那麼一點點,跳得高那麼一點點而已,而武林的發展最終將集於暗器,只是這樣。但是我只要願意,就算你一個動作再快,我卻可以清楚地看到,而且猶如慢放,暗器再快,十丈開外到我面前我感覺也要一個哈欠的工夫,我可以早早去接。但是我接或躲的動作在我看來也很慢,而師父訓練的,也只是讓我的動作越來越快而已。

  師父說:你瞎了三輩子,所以這輩子還的。

  我說:那多好,這輩子多開心。

  師父說:你不知道你上輩子的苦。